又能怨得谁。
心中嘀咕,帘子得照打,梅鹤庭入门走到屏风处,里头传出一声,“站着吧。”
梅鹤庭脚步微错,玉屏风上影绰绰地勾勒出一道婉约的身影。
隔着云母玉片,哪怕已经离得这么近,还是见不到那张梦里奢求的容颜。
他没有违背她,听言立在原地。放轻声音低问:“身上觉着怎样,可服了药不曾?”
额覆一条绣鹊妆花眉勒,倚在湘妃榻软靠的宣明珠没立即睬他,手里翻着一本黄历。过了好一会子,才慵声道:“梅氏子。”
梅鹤庭听见这道声音,一下子便忆起昨日她在自己眼前昏去,无论如何也呼唤不醒的场景,瞬间犹如堤坝破防,眼底渗满猩红。
他道:“是我罪该万死。”
她身患绝症,他今日始知,是罪该万死。
他也曾疑心,到太医署查过脉案,见无事便也撂下不去深究,是罪该万死。
破案查疑本是他的份内事,却对枕边人的细微变化留意不见,枉为人夫,是罪该万死。
欺得结妻子遇事不能对他倾诉,只能独自承担,是罪该万死。
他有万罪,纵万死,解不了她心忧。
指甲掐入掌心,他像溺水之人紧抓最后一根稻草,紧凝着那面屏风,向她保证:
“明珠莫怕,我定会寻出良药,不会让你出事的,绝不会……”
如果换作初八那日,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宣明珠心想,自己也许真的会从惧死的恐怖中得到些勇气吧。
然许多事经不起推敲。
现在的她早已不需要了。
从水晶碟中叉了颗石榴籽噙在口中,她被酸中泛甜的小小果粒取悦,随云髻边的随步钗受用轻晃。
一旁的泓儿便道:“‘你’是谁,‘我’又是谁?大人仔细!殿下芳名岂是外臣可以直呼的。”
外臣。
梅鹤庭捏掌,痛苦地啮住牙关。
宣明珠漫不经心地接口,“而且梅卿言重了,我生病,又与你什么相干。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什么万死不死的,没的将本宫这地界弄得血腥了。”
她将彼此界线分划得丝毫不爽,“按理,外臣觐见本宫不是这个规矩,看在卿家为国操劳的份上,这些小节不计较也罢。昨日你在本宫面前放肆了,不过听嬷嬷说,后来又为本宫侍药尽了一份心,功过相抵也罢了。”
话锋一转,“只是这长公主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日后再犯糊涂,本宫便不能容。若想见宝鸦,行,我不是那等不顾父女天伦的小心眼,大可以带她去你的宅里玩,不过需提前递帖请示,宝鸦身边不可离人,也不可留宿。”
“哦,还有,司天台的事,听闻你上疏驳斥了本宫,这就很好。与皇帝一条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余下的都撂开手吧,时刻记着你的职责,你的志向,你恩师白老先生的教诲,方不愧为天子门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