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霄沉默。
冷汗跟回南天的水汽似的,一个劲往外冒。连翘翘见他不吭声,只得试探道:“斗柜里有针线,要不……我给您缝缝?”
“呵。”
就在连翘翘以为,雁凌霄盛怒难消,而她死到临头之时,后者却大步往回走,坐到上的雕花圈椅里,衣摆旋动,撕破的一角勾着丝,垂在地上。
“小夫人,请吧。”
连翘翘期期艾艾应一声,迈着碎步走到廊柱下的斗柜旁,拨开金箔银纸等祭祀器物,找出针线盒跟绣绷子,轻抚衣襟,长吁一口气。
雁凌霄不脱外袍,连翘翘也不多磨叽,扯过一只蒲团,跪坐在雁凌霄腿边。
穿线,勾针,白净纤细的手指花蕊似的随风翻飞,没两下就将扯破的丝帛依样画葫芦,缝合个七七八八。假若不是像她一样跪着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毛病。
雁凌霄反手支下颌,胳膊肘搁在扶手边,睨向连翘翘,神色晦暗莫名。
流光溢彩的鹤翎大氅将连翘翘裹得密不透风,衣襟黑色绒毛蹭在她白皙的面颊上。
整个人看上去又娇又小,乖乖巧巧跪在他手边,眉心轻蹙,在为他缝衣裳。
既然自称是父王的外室,现在又算是什么?
可笑。
雁凌霄真想攥住连翘翘的手腕,把一切问个清楚。
如果得到称心合意的答案,他愿意给连翘翘一个承诺。
可当他看到连翘翘侧过身,有意无意把碎撩到耳后,朦胧烛光下耳廓像是半透明的,饱满圆润的耳垂有着细细的绒毛……雁凌霄心中,生出一股近乎荒唐的恍然。
父王的小外室,正在勾引他。
连翘翘心里打鼓,舌尖抵住牙槽才不至于泄出牙关打颤的声音。
抬起绣绷勾起银针时,恰巧露出的腕骨,皓腕欺霜赛雪。手腕似有若无,轻搭在雁凌霄腿上。
细若丝的绣线缠绕指间,用牛乳和花露精心保养的指节泛着桃花粉,像是木偶戏里的西厢美人,有种任人摆布的脆弱之态。
她知道,眼前的沂王世子对她有几分兴。
男人么,有再高的权势,穿再华贵的衣衫,心思有千机百窍,都逃不脱情。欲的控制。
而她只须稍加引诱,雁凌霄就会如她所愿,不顾礼义廉耻、宗法人情,将她据为己有。
在沂王府,能跟王妃分庭抗礼,救她一命的唯有未来的王爷,如今的世子,雁凌霄。
她别无选择。
“世子爷。”
连翘翘的声音酥酥软软,吐气如兰,仰头看人时,眼底澄澈干净,勾人的心思却浮于表面,“缝好了,大差不差,您瞧瞧?要是嫌不好,您就叫丫鬟小厮去我院里,再给您改改,改到满意为止。”
撕裂的绸缎被细密的针线勾上,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补得毫无破绽。
连翘翘提着心,脸都要笑僵了,一瞬不瞬盯着油盐不进的雁凌霄。
雁凌霄没去看她的杰作,而是轻踢一脚搁在一旁的针线盒,语气和缓地问:“小夫人,你说这烧纸钱的孝棚里,放一只针线盒是要做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