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微微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松口的。”
说完,赵瑾侧目看向吴清,问道:
“对了,孙皓今儿个来消息了?”
“是,今晨刚到的消息,孙大人说他中秋之前便可抵京,还叮嘱国公爷早做筹备。”
“这么快?”
赵瑾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抵在马车的后壁上,感慨道:
“人这一辈子,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他抬眸看向窗外,回忆着少年时的光景:
“当年,我们一起在云龙书院读书的时候,孙皓就不如我,后来我们同年参加科考,他名次也不及我。再后来我们一同做官,我挣扎数年,好不容易爬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而他却早早地被外放出京,回了老家,做了好多年的徐州知州。真是没想到这一别数年,他竟然直接跃过我,被调回来当了大理寺卿。”
孙家与赵家在徐州时便世代交好,后来赵家凭借从龙之功受封镇国公,去了京城长安,两家的来往便渐渐少了些。徐州有个云龙书院,远近闻名,赵瑾的祖父为了能让他心无旁骛地静心读书,考取功名,便送他回云龙书院苦读了几年,赵瑾和孙皓就是在那时成为挚友的。
“原大理寺卿告老还乡之后,我原以为自己能补上这个缺儿,再往上爬一爬。可皇上却让孙皓来补这个缺儿了。看来,皇上也确实开始忌惮我们赵家了。”
一旁的吴清闻言,只附和着说:
“孙大人当年虽不及国公爷您,但也是名列前茅,想来皇上也记住了他,当年外放出京多半是出去镀金的,等过几年京里有合适的缺儿,皇上就自然会酌情把他调回来。”
赵瑾点了点头,却忧心道:
“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孙皓的回来远没有那么简单。徐州是楚王的封地,贤妃当年被皇上赐死后,楚王就一直心如死灰、不思进取,皇上不想让这样一个儿子留在身边给自己丢脸,就把楚王赶去了封地上。可是,咱们宗族里的人这些年没少给我送来消息,这楚王好像慢慢恢复了神智,短短几年,竟把徐州打理得井然有序。”
吴清的眼眸转了转,忽然明白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说,把孙皓大人调回京有可能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可陛下一直不喜楚王,又如何会答应?”
“从前不喜,是因为楚王于他无用,而其生母贤妃又是异族女子。只是慧贤皇后过世后,中宫空置多年,陛下没有嫡子,亦无立太子之意。如今,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宣王和敬王在朝中剑拔弩张。陛下的眼睛虽不及往年灵光了,但宣王与敬王之心,他却看得分明。儿子们大了,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当宣王与敬王之间的这根弦紧绷到一定程度之时,宫变在所难免。咱们的老皇帝见楚王这些年有了起色,恐怕是想利用楚王来制衡宣王和敬王了。”
吴清听了赵瑾所言,却眉头紧锁,不解道:
“可陛下只说调孙大人入京担任大理寺卿,可没说让楚王从封地上回来啊!”
赵瑾看向身边的吴清,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明里宣读的圣旨是说给众人听的,可暗里有没有下达密旨,你我就不知了。楚王到底有没有跟着回来,得等孙皓一行抵京后方能知晓。不过,楚王若是没有跟着孙皓一同回来,又何必这么着急地让孙皓知会我早做筹备呢?”
吴清闻言,只点了点头,便接着问道:
“那……孙大人让国公爷筹备的事……国公爷您看?”
赵瑾抬手示意吴清不要再说下去,这件事太大,莫说是旁人,就连母亲关氏和弟弟赵璇他都尚未告知。
“我会再去找兰姑的,有些事只有她知道,若是有她襄助,我们的事情会顺利许多。楚王既已动了这般心思,想来这些年也是在蛰伏中秘密筹划着,如今这样好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抓住……”
不多时,马车行至从前的骠骑大将军府门前,赵瑾掀开马车的侧帘,曾经恢宏大气的府邸早已布满蛛网,大将军府的牌匾也被撤下砸碎,大门上贴着的封条甚至已经褪色,萧条衰败得不成样子。随着马车缓缓驶过,赵瑾也渐渐收回目光。
骠骑大将军沈浩存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膝下五个儿子都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士。不管是西北漠北部进犯,还是南疆水寇造反,沈浩存和儿孙们都曾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收复城池十余座,还助大梁开疆扩土,把回纥收入大梁的版图中,并与回纥建立盟约,互通商旅。
只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沈家一门忠烈,战死的战死,伤残的伤残。待到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家族里的成年男丁已经不多,可皇上却连尚未成年的幼童都未放过。
赵瑾忽然攥紧了马车侧窗的帘子,一把将其拉回,遮住一整个窗户,吴清见状,心里倏地一惊——他深知赵瑾想做的是一件什么事。
一旦开弓,就不会再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