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能送我最后一程的人,竟然是你。”
赵瑾将灯笼搁到一边,在靖安侯世子面前蹲下身来,急切地说:
“我虽是大理寺的人,可你到底是我妹夫,我得避嫌,没法儿光明正大地来见你。你听我说,我是偷偷过来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长话短说。”
靖安侯世子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赵瑾,慢慢红了眼眶,却只笑着说:
“是啊,我是你妹夫,我们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舅兄,我虽一直不知道你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但也无外乎三种可能,你要么是纯臣,要么跟了宣王,要么跟了楚王,你不必说,我也不想问。总而言之,在这场博弈中,我要先退出了。”
靖安侯世子长叹一口气,直起了身子,上前握住赵瑾的手臂,含泪恳求道:
“舅兄,我只求你一件事。兰亭虽性子倔强,爱慕虚荣,但她绝不是个软弱的。我若赴死,她恐难独活,还请舅兄给她一个痛快,不要让那些看热闹的人作践她、侮辱她。你要是还能跟她说上话,你就告诉她,下辈子不要再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了,坏了自己的名声,在夫家娘家都不落好。来世,我定早早地找到她,上你家提亲去,让她清清白白地做侯门宗妇!”
“好,我记下了,我都记下了!”
赵瑾想了想,又着急地问道:
“那孩子们呢?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孩子……
靖安侯世子犹豫了一瞬,却绝望地摇了摇头,说:
“没用的,没用的……舅兄,你想想沈家,我是救不了孩子们的,你也不要去做无用功,我不想连累了你!我们家已经没有生路了,你既然赢了,就不要回头,我只希望你能赢到最后,不要像我一样,跟错了人,落得这般下场!”
……
尽管赵瑾做得非常小心,没人知道他去看过靖安侯世子,可是,靖安侯世子是他妹夫,这是一个改变不了的事实。老皇帝思忖了良久,还是让总管太监端了一杯毒酒来到大理寺。
“赵少卿,这是皇上让老奴给您的。”
赵瑾看着酒杯里明晃晃的酒液,面上没有半分的恐慌,他只抬头看了看那太监,问道:
“皇上知道我不喜饮酒,这酒是赐给谁的呢?”
若想株连镇国公府,直接抄家便是,大可不必偷偷摸摸拿一杯毒酒把他秘密赐死,皇上定是另有用意。
那总管太监看着赵瑾,眸中露出些许惊讶,他没想到赵瑾那么淡定,而且很快就猜到了皇上的用意。
“少卿大人果然聪慧,陛下说了,靖安侯世子夫人是您的亲妹妹,如今他们谋反,欲夺皇位,皇上怕您受牵连,想给您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这毒酒,是赐给世子夫人的,陛下说了,您亲自去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赵瑾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笑容诡异的太监,只接过那杯毒酒,抬袖行礼道:
“臣,叩谢皇上隆恩!”
……
一片萧条的靖安侯府里,赵兰亭披散着头,在火盆里一张张地烧着纸钱,不仅是给老夫人烧,也是给尸骨未寒的小妹烧。昨夜,看守靖安侯府的一群侍卫把小妹拖走玷污了,小妹不堪受辱,当场咬舌自尽。赵兰亭因有诰命在身,又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朝廷的判决一日未下,命妇就还尚有一丝体面,这才侥幸得以保全自己。
只是如今府里哪还有几个活人,赵兰亭穿着素衣素裙,眼睛空洞无神,她手上的纸钱越来越少,火盆里的灰烬越来越多,忽而一滴泪水落到右手的虎口处,赵兰亭抬起手来,只喃喃自语道:
“烧吧,快些烧吧,烧完这些纸钱,我就下去陪你们。我是个夫家不敬、娘家不疼的人,少时自己做的孽,非要这份尊荣,全不知夫家与娘家立场不同,会惹出多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