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院子里的寒凉,赵瑾的房间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绘着山水画的屏风后,便是内室,内室里燃着清新的熏香,香味淡淡地笼罩在床前。
赵兰溪静静地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赵瑾。她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孙皓匆匆带她进城,一入府先悄悄见过了关氏,简单问候了几句。关氏瞧出来了,女儿对她并无亲情可言,两个早已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即便她再是思女心切,也不能强行要求赵兰溪把她当做母亲来孝敬、爱戴。毕竟在赵兰溪的整个成长阶段,就没有母亲这种角色的参与。
只是关氏想不明白,赵瑾强行把赵兰溪卷进诸多是非中,为什么赵兰溪看上去并不讨厌他呢?难道真的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太不理解儿子、女儿了吗?
关氏不想打扰赵兰溪,便只留了一个丫鬟替她在赵瑾这里守着,以便赵瑾醒来后好能尽快去通传她。
赵兰溪在赵瑾这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她来之后,也没有对赵瑾说太多话,只握着他的手静静待着,或者给他掖掖被子,拿温热的湿毛巾擦擦他梦中挣扎时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孙皓只倒背着手,立在赵兰溪的身后不远处。内室烛光明亮,映照在赵兰溪白皙的侧脸上,她周身的清冷之气仿佛都削弱了几分,平添了些许温婉与柔顺。许是这样的场景太过暖心,让人忍不住地想入非非,孙皓的心中竟萌生出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的念头——假如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该多好啊!
这样的念头一出,孙皓便有些赧然地看向一侧,他一直自诩是个清醒的人,却独独在赵兰溪身上,他反复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是何时动心的呢?是悬棺上初见的惊鸿一瞥,还是徐州城破案的红袖添香?但又似乎都不是,仿佛在某个他自己都未深觉的节点上,他已经认定了想要把她带回家,和她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共度余生。
在那之前,他一直坚信自己不会喜欢上谁,可直到赵兰溪的出现,他对情之一字有了新的定义——有些人的情缘大约就是来得太晚,可一旦来了,那些磅礴的爱意就会迅在心间蔓延。他真的是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就喜欢上了赵兰溪,可惜,她对自己的心意似乎一直停留在对待师兄的尊重上,未再向前。
一阵轻咳声传来,打破了孙皓惆怅的思绪。
“你醒了!”
遮住一半的纱帐里传来一阵窸窣声,一道人影晃了晃,赵兰溪连忙将那半边纱帐拉开,上前轻轻扶着赵瑾坐起身来。
“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
赵瑾冰凉的手指握住赵兰溪的小臂,眉目间带着几分疲惫与憔悴。看来他昏睡的这几日并不安生,梦里一定出现了什么让他痛苦不堪的场景。
“我听说你病了,我想来看看你。”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最近不要再冒险进城了,你怎么不听话呢?”
一旁的孙皓闻言,只轻笑道:
“你就是操心的命!”
说完,他绕到屏风后的外室,冲小丫鬟吩咐道:
“去跟你们老太太说,国公爷醒了。”
其实,赵兰溪过来以后也给赵瑾喂了两次药,许是赵瑾没有完全陷入昏迷,能听得到她说话,所以药也好喂些,竟然能喂下去一大半,所以人才会慢慢醒过来。
赵兰溪仍旧静静地看着赵瑾,语气依然是她惯有的清冷与平静:
“我为你做事,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约定。但我不是你的部下,自不会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不让我来,也许是为我好,但我可以选择不听。”
不仅不听,还要理直气壮。
“是谁让你来的?我好像梦到你了,好像还有兰亭,那场火烧得好大,落秋观被烧得一干二净,靖安侯府也烧得一干二净……”
落秋观是赵兰溪幼年时生活过的地方,后来被一场大火烧没了。赵瑾没有见过落秋观的那场火,可在他的梦里,这两个场景应该是重叠了,不可否认,赵兰亭自焚身亡的事对赵瑾的刺激很大。
“我听说靖安侯府出事,担心你无法自处,便想来看你。那时尘埃未定,师兄不让我来,而我自己也犹豫了,我想着你可以处理好这世间所有的事,但是我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