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聞言微垂了眼眸,眼底染上一抹沉鬱,沉默著端起茶盞抿了兩口潤嗓。
薛夫人見狀暗暗懊悔不該提起他的耶耶,遂將話鋒一轉:「依稀記得你那副將衛三郎三年前喪了妻,膝下只一個女郎,如今可續弦了不曾?」
宋珩淡淡道出兩個字來:「尚未。」
薛夫人聽後思忖片刻,微垂了輕嘆口氣幽幽道:「他倒是個長情的。」說完看他手中的茶盞一眼,復又開口:「這君山銀針乃是前年的陳茶了,你用著可好?」
君山銀針乃是產自洞庭湖上的小島,產量十分有限,加之近兩年宋珩與湖南節度使的關係愈加緊張,不大容易得了,是以自去歲起,宋珩常飲的茶改為蜀地的蒙頂山茶。
宋珩道:「甚好。想來祖母這處也不多了,下回叫人給孫兒泡些尋常的茶即可。」
祖孫二人閒話一陣,宋珩告辭離開,宋老夫人打發浣竹去請施晏微過來。
浣竹才出了翠竹堂,空中卻不知何時聚了好些陰雲,她心有不安地加快腳下的步子,身上卻還是淋了好些雨。
「外頭落著雨,怎的不打把傘,瞧瞧,身上都濕了,初春風涼,可仔細著莫要受涼傷寒才是。」離門近的劉媼一面說,一面去取乾淨的巾子過來。
浣竹接過巾子擦著發,與人道過謝後看向施晏微溫聲道:「才剛去你院子裡尋你,沒找見人,猜你應是坐不住,在膳房幫忙,果在此處見你,可見我想的不差。太夫人打發我過來請你往翠竹居里去一趟。」
施晏微點頭應下,見她烏髮濕潤,關切道:「浣竹姑娘淋了雨,擦乾衣發、喝碗薑湯暖暖身再回吧,倘若受了寒,又怎麼伺候太夫人呢。我這會子就去翠竹堂,待見到太夫人向她言明此事,想來應是無妨的。」
善兒聞言笑著附和兩句,去菜籃里取了塊姜出來,浣竹覺得她的話在理,同廚房眾人道聲謝後往灶台邊的矮凳坐下取暖擦發。
雨滴打在牆邊的芭蕉葉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施晏微撐開繪著芰荷的竹骨油紙傘,邁下台階出了院子往翠竹居走去。
施晏微轉過屏門進到園子裡,滿園青翠縈目,紅紫迎人,花光柳影;白綾重台履踏在石板上濺起點點水珠,裙邊和繡鞋沾上泥水,甫一抬,照見不遠處石橋旁的涼亭內立著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郎君,著一襲玄色的雲紋圓領長衫,施晏微稍稍側目,發覺那人似乎正在看她。
第2章銀蝶釵
女郎蓮步輕移,身著月色白綾中衣、天青色窄袖半臂,腰束柿蒂紋高腰綠羅裙,如墨的青絲綰成交心髻,發間不過兩朵紗堆的絹花和一支銀制的步搖,雨幕中清冷如月,氣質如蘭。
宋珩鳳目微凝,於亭中靜靜打量著她,即便他不近女色多年,一時間見了此等玉質娉婷、清麗絕俗的女郎,亦覺賞心悅目,雖不能免俗多看了幾眼,卻並未生出多餘的心思來。
二人目光相觸,入眼的男子偉岸健壯,脊背挺拔如松,即便隔了些距離,施晏微也能感覺到他的身形高大,竟是將她從前見過的郎君都比了下去;若此刻來至她跟前,指定能將她的身影嚴嚴實實遮掩了去,逆光落下一道如山的陰影來。
如這般極不常見的身量氣度,不消多想,定然是宋家家主、定北侯宋珩無疑了。
耳畔雨聲潺潺,施晏微暗自揣度著是否要進前同他打個照面問聲好,忽見一身材勻稱地小廝撐一柄竹骨油傘往亭中疾行而去,立於階下隔著雨聲同宋珩說話。
宋珩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轉過身接那小廝遞來的傘,撐開後長腿邁出亭子,卻是大步往東院去了。
這邊,施晏微提裙踏過石橋,穿了曲折遊廊往西邊走,又經一處假山和兩段長廊方至薛夫人的翠竹居。
因薛夫人素喜竹、荷,那翠竹居的前院便請巧匠鑿了一泉,挖暗渠引活水至此植芰荷,又恐濕氣太重,平日裡只在後院住著,獨宴客時會往前院裡去。
水中可見數十尾赤鱘公1並龜、蝦、蟹等水物,碧綠荷葉與院內修竹、松柏相映成,清幽雅靜。
彼時雨打荷葉,水上泛起點點漣漪,一隻綠殼龜趴在石縫裡躲雨,慢吞吞地轉動著脖子,施晏微看了覺得有,索性立於水畔駐足片刻。
正看得入神,忽聽窗下傳來一道清脆女聲:「楊娘子莫不是看那赤鱘公看痴了不成?雨天巴巴在水邊站著也不怕沾了寒氣,快些進來罷,太夫人正在屋裡等著你呢。」
施晏微抬頭看她,朝人莞爾一笑應了一聲,繼而隨瑞聖過了前院往後院而去。
「太夫人,楊娘子過來了。」瑞聖說話間替施晏微將傘往牆邊放了,而後抬手推開梨木雕花鳥隔扇讓人進去。
紫檀木繪歲寒三友圍屏前,雙鬢微染寒霜的薛夫人端坐在朱漆梨木條幾的右側,笑著喚施晏微莫要多禮,快些往她身邊坐下。
薛夫人梳著單髻,發中是祖母綠孔雀銜花冠並兩支赤銀花樹釵,額上橫著數道淺淺皺紋,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施晏微倒也同她單獨相處過數回,忽而這會子並不覺得拘謹,大大方方地往她對面落了座。
條几上置著時令瓜果並一小碟子乾果瓜子,乾淨鮮,薛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沉了沉,而後笑盈盈地叫她吃果。
施晏微頷了頷,抓了一顆干荔枝握在手裡,面色從容地將浣竹淋了些雨在廚房擦發喝薑湯的事與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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