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不断告别的过程。可克达拉农场,这座哺育了佟家四兄妹、埋葬了父母的城市,终于可以彻底的离开他们的视线了。
天没亮,四兄妹就仓皇地坐上了开往乌鲁木齐市的班车。
恒一这回竟然没有遵守承诺,偌大的师部汽车站里,除了这一车还没装满的乘客,就没有其他人了。
佟文静左望右望地瞧不见人,没有缘由来的有些伤心。这种感情,她自己也琢磨不明,出于友情,于亲情有些相关,袅绕在她的心间,一时间让她有种备受冷落的感觉。
在封闭的场合里,如果没有人开口说话,一种情绪就会不断的传染,除了低落,还是低落。
沉湎于各种纷杂的情绪之中的四兄妹,被一个错愕的声音打断了头绪。
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就是这样的,即使绕了一大圈,我们还是会被安排着遇到某些不想见到的人,或者说与他相关的人。这种偶然,可以称之为命运,也可以称之为孽缘。
申图越的母亲,大哥的师傅杜阿姨指挥着丈夫换好位置,坐到大哥身旁“文朝,你们也是今天的车啊”
“老师,你不是下月才走吗”
佟文朝回来后,就背着妹妹们,提着礼物拜访过恩师,知道他们家的一些境况。
杜师傅丈夫已经退休了,她身体不舒服也跟着一起办了病退,老两口无事,下月计划着去西安探望儿子,没想到突然提前了,让他们碰了个正着。
杜师傅没说实话,半开玩笑指着自己沉默的丈夫,打趣道“还不是你师公,在家怎么都待不住,干脆早点出门,慢悠悠地逛着去。”
杜师傅应该不知道儿子和二姐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十分热情问着他们几兄妹的境况,佟文静有些尴尬地附和着她。
能遇上这样一个热情又亲切的长辈也是幸事,如果不是前姐夫的母亲就好了。
没错,前姐夫。
二姐与申图越之间的感情来的热烈,也散的轰轰烈烈,分分合合几年后,大概在半年前彻底断了联系。
分手后,二姐再没提过申大哥,佟文静还以为她已经忘记了这段过去了,但据她观察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亲密无间的姐妹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佟文静一看二姐的表情就看出了一些苗头,嘴角的笑容比自己的还有浮夸,僵硬地扯着一个弧度,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心神不宁的状态。
“二姐,你不是晕车吗靠着窗户坐要好一些吧。”
汽车三人一排,小哥哥在中间,二姐坐在走道旁,左手边就是杜阿姨夫妇和大哥,佟文静实在不放心,扯着幌子换了位置,而后又扭着佟文杰说“哥,我要坐中间。”
“我要”
而不是“我想”
,用词不同,表意没有千差万别,却能看出许多态度。
佟文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面对小哥哥时,她性格里霸道的一面总是不自觉地跑出来,她把自己的要求说不出来,就笃定了自己一定不会被拒绝,或者说即使被拒绝了,他也一定会妥协。在面对这个双胞胎哥哥时,她向来是处于绝对强势地位的,这是被偏爱和宠溺的一方被娇惯出来的小毛病。
小哥哥还是那个如假包换的亲哥,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他难得有些活泼地白了她一眼,觉得她又要作怪,刚想提起哥哥的范儿,说她两句,又被佟文静拧着胳膊,被迫收回了话,无奈地与她又换了一次位置。
佟文静两头安慰,一边察言观色,默默地安抚二姐的情绪,一边像小时候那样,伏在佟文杰的肩膀上,嚼着舌头,双手合十,求饶道“小哥哥,好哥哥,别问了,下车再跟你讲。”
一路的车程,二姐仿佛被勾起了回忆,情绪一直不是很高,修起了闭口禅,如非必要,轻易不与他们搭话。
行程是匆匆的,下了车以后,两波人没有多的停留,又是下一站的起点乌鲁木齐火车站。
然而杜师傅他们的火车开走了,大哥他们的火车却因为故障取消,下一趟火车是五天后,没法了,二姐只能带着他们往医学院附近的旅馆跑。
十月份正是新一届大学生报名的时间,旅馆爆满,旅馆里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父母,单人间没了,只有大通铺,一间房里挤了十个人。
“里面三人是常住的,都登记过,你放心。”
怕他们不满意,前台热情的招呼着他们往上走“行李也好办,你交点押金,放前台,走的时候直接来拿就好。”
然而大通铺条件实在太差,推开了房门,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两人,正在酣睡,呼噜声震天,空气中全是酸臭味儿,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懒洋洋地剔牙,脚上穿着一半的袜子,看见他们,挥舞着,有些痞气地说“老板,有人愿意住进来了”
“算了,不看了,就跟我去学校凑合两天吧”
二姐学医的,可不能忍受这样的条件了,皱眉望了一圈,不是很满意,再看到那个穿的流里流气的男人,心里更觉得一刻都不能呆了。
“女同学什么学院的啊”
四兄妹没有多待,出了旅馆,还在想办法的时候,二楼探出一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二姐,大声地喊着。
说话地正是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剔牙男,他人长得不错,如果能够稳重和斯文一些,或许能被夸上一句英俊,可惜他穿着邋遢,待人无礼,严重破坏了这幅好相貌。
他喊完这句话立马探回了脑袋,再没了动静,搞得四人目瞪口呆地待在原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说他调戏人,人家也没讲什么过分的话;你说他就只是好奇一问吧,那表情可不像那么一回事,怎么看都欠揍。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大家一致对他报以问候“神经病”
这件小事并没有在他们心里占据多少分量,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