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的回答,进可攻退可守。说不喜欢读书,自然是有辱书香门第,丢盛家的脸;可若是直接回答喜欢,万一薛景越就着哪本书深问下去,甚至要和她讨论某个细节,露馅了怎么办?
薛景越不在意如兰这个投机取巧的回答,只是宽和地笑了笑:“如兰妹妹,读书最重要的是明理。道理懂了,记不记得原文,也不重要了。自古以来,成就一番大事的人,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更不用说民间有很多人,大字不识,却也人品贵重,活得通透。”
这是何等的胸怀!
如兰忍不住感慨:“薛公子好见识。”
“不敢当。读书只为做官,功名利禄,未免有些狭隘了。”
薛景越淡淡道。
如兰又和薛景越说了约摸一刻钟的话,越欣赏薛景越的为人。
人品好的男人不一定是一个好夫婿,说不好谁也不爱,也说不好心底有个白月光一般的意中人。可再怎么说,这样的男人也会给足了大娘子应有的体面和尊重,更不会去作践。反观人品不好的男人,做事情那叫一个没有底线,比如康姨夫,再比如孙秀才。
两心相许,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恍恍惚惚之间,如兰突然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没有什么不好。比起很多人,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就在如兰试图说服自己接受一切的时候,薛家出了天大的事。
薛景越的嫡出兄长,前几年娶妻李氏。就在最近,李氏留下遗书一封,在薛家的大门外自尽。一封遗书,道尽了一位女子短暂而悲苦的一生。李氏父亲官职不高,母亲早年病逝,从小过得就不容易。后来嫁入薛家,和薛家大公子也算是夫妻恩爱,生下一个女儿,生活有了希望。可偏偏没有遇到一个好婆母,她的婆母比起华兰婆母、孙秀才婆母,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氏担心祸及家人,一直忍气吞声,最后连亲生女儿都搭了进去。数月之后,李氏父亲和兄长先后染上急病,很快去了。短时间内李氏送走了三位至亲,整个人垮掉了,身体每况愈下。她悄悄请了郎中看病,现自己也活不过几个月了。
李氏没了顾忌,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索性放手一搏,在薛家大门口自尽,向世人揭露她婆母的丑恶嘴脸,替女儿报仇。
这一天,正是李氏婆母薛夫人的五十大寿,整个薛家热热闹闹,亲朋好友里出外进,百余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出人间悲剧。
很快,京城中人都知道了薛家的事情。
如兰听说了李氏的遭遇,难过得要哭出来。
品兰安慰如兰:“闹出这档子事情也好,不然你真嫁过去了可怎么办?”
明兰听着李氏的遭遇,握着如兰的手,眼睛微微湿润:“五姐姐,你是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嫁给谁,以后真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像李氏一样憋在心里。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我不行的话,我找顾二叔,他总会有办法的。”
“可不是吗?现在,谁敢不给顾将军面子啊。”
品兰笑道,“如兰妹妹,你有这么一个妹夫,还怕什么?放心大胆向前冲就是了。”
如兰思索着薛家的事情,提出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你们说,薛夫人把李氏逼到了绝境,薛大人可能不知道吗?”
“肯定知道,不过……懒得管就是了!反正后宅的事情,只要不闹大,也影响不了什么。”
品兰愤怒不已。
如兰想起盛紘对薛大人的评价,不寒而栗。
一个对同僚能以德报怨的人,面对被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儿媳妇和枉死的嫡亲孙女,照样可以袖手旁观。但凡薛大人稍微过问一下这件事情,李氏都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至于薛大人没有庶子庶女,未必就是夫妻恩爱。搞不好,这些都被心狠手辣的薛夫人解决掉了。亲孙女都能舍得的人,面对毫无血缘关系是庶子庶女,还能心软?
“薛家两位公子……”
明兰欲言又止。
如兰知道,明兰想说什么。薛家大公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走向绝路?李氏以为的夫妻恩爱,怕不过是一场幻想吧。至于薛景越,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能有多大?她想起那日薛景越的卓尔不群,把一切化成了长长的叹息。
苛待儿媳妇的婆母很多,可哪家真闹出了人命案?儿媳妇为了娘家的名声和儿女的前途,往往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像李氏这样无牵无挂能豁出去的,并不多见。
李氏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薛家自然没有脸面再和盛家谈如兰的亲事。
墙倒众人推,薛大人虽然为官清廉,与人为善,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都得再踩一脚?很快,就有人举报到官家面前,说薛家大公子曾经收过逆王党羽赠予的贵重礼物。官家宽容,只要没跟着逆王参与叛乱的,其余人等,没有主动追查的意思。可事情闹到官家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家大公子遭到贬斥,这辈子断了希望。
薛大人一向爱惜名声,闹到这一步,脸面全无,只好告了病假,辞官还乡。
薛夫人作恶多端,事情败露之后,夜不能寐,总是疑神疑鬼,生怕李氏的魂儿缠上她,到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出尖叫,人也疯了,没过多久心悸而亡。
至于薛景越,不知道是无地自处,还是真的看破了红尘,自请出家,远离俗世纷争。
一个曾被盛紘看好的薛家,就这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下子,王若弗又有理由在盛紘面前逞口舌之快了:“官人,这就是你给如儿看中的好亲事?得亏别人不知道如儿见过薛公子,要是知道了,咱们的如儿还怎么做人?”
盛紘讪讪道:“后宅那些事情,薛大人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王若弗不赞同盛紘的说法,反驳道:“后宅,你们男人就可以装着看不见了?薛大人放任夫人在后宅折磨儿媳妇,最后还不是惹火烧身了?他要是能约束一下薛夫人,至于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