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着这么多弟兄,他又不能轻易退缩。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追问,“既然你是朝廷敕封的命妇,当知道朝廷法度。不携带文凭出入塞上,还身披甲胄手持弓箭,边军这边不可能不闻不问。”
话说得虽然硬气,语调却比先前柔和了太多。姜蓉听了,又是微微一笑,也换了相对柔和的口吻,低声解释,“校尉真的想知道,命妇与舍弟等人,为何如此?刚才命妇提到的那两具突厥叛军的尸体,已经着专人送往了大都护行辕。此外,受降城西北方七十里处,有一座无名小山。山坡上还丢着不少突厥叛军的遗骸。那边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校尉是不是也想在大都护掌握之前,抢先一步打听清楚?”
“你,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听这些事情了。”
那校尉闻听,心中的怒火瞬间变成了紧张。举起横刀,在自己面前来回摆动。“我,我家张录事要找你弟弟姜简问话,我只是奉命来押,来请令弟过去……”
话说了一半儿,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兵器。赶紧归刀于鞘,翻身跳下了马背,一边向姜蓉拱手,一边继续解释。“至于张参军想问什么,在下也不敢置喙。是以,还请乡君您行个方便。”
“我等无意得罪,还请乡君您行个方便!”
跟在他身后的兵卒们,顿时觉得好生丧气。纷纷跳下战马,拱着手重复。
乡君在朝廷所封的命妇里头,是较垫底儿一层。通常五品官员为国家立下了功,他的母亲和正妻,就有机会被敕封为乡君。四品官员的正妻,则十个里头至少四个,能得到这一封号。领军校尉因为公事得罪了某位乡君,后者未必能将他怎么样。
然而,涉及大都护府与叛军交战的机密,却绝非寻常校尉所能随便打听的了。一旦被大都护知晓,从轻处置,也得责令他顶头上司严加管教,免得他以后再胡乱打插手军中秘密。从重,弄不好就要交给明法参军,审一审他究竟怀着什么目的,背后受了谁人指使?
所以,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校尉都服了软,弟兄们也别给他招灾惹祸,一起拿出个态度,获得对方谅解才是正理。
“可否给舍弟一炷香时间,去脱了铠甲,洗漱更衣?”
姜蓉心中,说不出到底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叹了口气,客客气气地跟对方商量。
如果是当年自家父亲麾下的校尉和兵卒,绝不会让自己如此轻易就给镇住。哪怕冒着过后遭上司责罚的危险,也得先把人带走再说。
然而,自家父亲当下麾下的那些精锐,要么已经老去,要么已经战死于辽东。自家父亲当年的顶头上司,陈国公侯君集,更是早就因为协助太子谋反,而身异处。
眼前的这个校尉及其身后兵卒,看模样和年龄,恐怕连任何一场硬仗都没打过。又怎么能跟当年曾经攻灭敌国两位数以上的大唐左右卫玄甲铁骑相提并论?
“如果只是一炷香时间,张参军那边倒也等得!”
校尉想都不想,直接顺坡下驴,“只是还请乡君让令弟麻利一些。咱们早点儿去张参军那边走个过场,令弟也好早点回来安歇。”
“校尉还请稍待,胡大叔,麻烦你让掌柜,给校尉和弟兄们拿些茶水和点心过来。”
见校尉肯让步,姜蓉也不为己甚,果断向对方蹲身道谢。随即,将头迅转向胡子曰,高声吩咐。
“知道了,东家!”
胡子曰看向那校尉的目光,也是鄙夷之中,夹杂着失望。然而,为了姜简的安全考虑,却答应得干脆利落。
这不是他记忆里的大唐勇士,当年,顶风冒雪奔袭颉利可汗老巢的那批弟兄,绝对不会是这种窝里横的货色!
否则,被擒获的,就不会是颉利可汗和整个突厥王庭。而是恰恰相反。
‘这才过去了几年?曾经威震天下的大唐将士,怎么就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一边向客栈大堂里走,胡子曰一边在心里冥思苦想。
然而,饶是见多识广,他却想不出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