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雕花长廊,前面打了一对羊角琉璃灯,大书“世安院”
三个大字,雄浑遒劲,是当年辽王亲自题的匾书。
一袭桃红银鼠袄的绿烟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不时往掌心呼出一口热气,见世子进了院儿,连忙上前迎过来,“世子爷回来了,快进屋暖暖身子。”
“天儿这么冷,绿烟姐姐怎的不在屋里等着?”
裴望舒挥退任书,就着门口小丫头掀开的帘缝儿进了屋,浓浓的暖意让她睫毛蒙上一层水意。
绿烟解开她身上做的乌云豹大氅,挂在雕纹木施立架,笑道:“我闲不住,正好去院儿里瞧瞧世子回来没有。”
这时熙春从净室出来,“世子,热水已备好了,您先梳洗一番。”
“浴间的热水也好了吗?”
熙春苦了脸:“您今儿不是已沐浴过了?凉州不比京城,着了凉怎生是好?”
裴望舒早已养成睡前沐浴的习惯,不然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狡辩道:“屋里燃着足足的炭火,还有烧热的炉子,又不对着窗吹凉风,怎会着凉?”
熙春说不过她,噘噘嘴备水去了。
泡了个痛快的热水澡,裴望舒只觉浑身轻松,披着半干的头出来时,却见赵韫正懒懒歪在黄梨木贵妃榻上,旁边摆放燃着银丝碳的火盆。
“殿下是如何来的?”
裴望舒小声询问,神情显现出慌张,眼睛不自觉看向门口,也没见院里的小丫头前来禀报。
赵韫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眉眼清逸,指了指后边毗邻假山的窗户,“不用看了,我翻窗来的,说来稀奇,你这屋里摆设布置竟与京城的一样。”
层层叠叠的帐幔后是一张朱漆紫檀木拔步床,床榻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左边设梅花式洋漆小几,几上放金丝镂雕香盒并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端得一副文雅。
右边则是一架熟悉的宝座式镂雕镜台,每日夜黑,裴望舒总坐在这里梳云掠月,对镜贴花黄。
裴望舒轻拍胸口,声音带出娇憨,嗔怪道:“殿下往后可别吓我,王府不比京城,若是让父王母妃知晓便不好了。”
说着打量起屋子四周,解释道:“是母妃怕我念家,特意让随行的丫鬟们布置了一模一样的摆设。
“不吓你,摸准了你的住处,我才会来,你本来就爱哭,我怕你忍不住,把眼睛给哭瞎了。”
赵韫的话不中听,但字里行间俱是关切。
裴望舒与他相处日久,又怎能不晓得他话里的意思,心下稍暖,脸上便挂了笑意,走上前凑近火盆,好让浓密的头干得快些,平静道:“殿下别担心我,不论祖母的病能不能治好,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我一概坦然面对。”
“你才多大,怎么总说些老气横秋的话。”
赵韫皱眉,不喜她讲这样的话,移开话题:“我的生辰虽然已经过了,但是答应的礼物你不要忘了。”
想起那个绣了一半的明黄缎打籽绣香囊,裴望舒心中惋惜又歉疚,“是我连累了殿下,今年的生辰也没过成,只顾顶着严寒赶路。”
赵韫倒是不介意,他也不喜过生辰,偏每回父皇都要给他办生辰礼,朝廷官员勋贵不管是相熟的还是只说过几句话的,又或是连个面也没见过的,总是七弯八拐地搜罗各地的奇珍异宝献上。
他心中厌烦,百姓遭灾时,朝廷募捐,这些人一个个惨兮兮得哭穷,话里话外除了饱腹再没多余的钱财,怎么到了他生辰又忽然了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