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任呆,“——去哪儿呀?”
“哪这么多废话,跟着走就是了,到地儿你就知道了。”
呦喂,可真凶呀,这小崽子到底是哪条道上的恶爷,他好大的口气呀。
于天任心里犯了嘀咕病,他想,大白天的总不至于绑票吧?再说,没见过谁大白天绑票一个穷卖炸糕的。绑一个穷鬼,榨不出油水来不说,还得管穷鬼饭吃,没有哪个绑票的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仍不敢贸然跟着小孩走,他找个理由,对小孩说:“我走了,摊子没人看着。”
“我呸!”
小孩啐道:“一个破炸糕摊儿,砸了也值不了仨瓜俩枣的,你当谁都稀罕呢。我可跟你说,你要不跟我走,你将来一定会后悔。有没有听过四个字叫‘好言相劝’,我说话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话,我劝你最好能跟我走,你要听劝,你准能交好运;你要不听劝,你就守着你这个破摊子穷一辈子吧。”
“妈的!”
于天任心里骂道:“这小逼崽子说话咋这么冲人肺管子呢。可是……他说得话万一都是真的,我倘不跟他,岂不是错过一次改变人生的大好机会。可万一他不是好种,我岂不是又会倒霉。我到底跟不跟他走呢……”
“走不走?你要不走,我可自己走了啊。”
“走!”
于天任把心一横,自己对自己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倒霉的穷日子我他妈彻底过得够够的了。死就死吧,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就走吧。”
“婶子。”
于天任言语诚恳地对马寡妇说:“摊子交给你了,我倘真有什么好处,一定少不了你那份儿。”
“没得说。赶紧去吧,别让小少爷等着急了。”
其实是她马寡妇着急了,她太渴望从别人身上沾一点油水了,她也是彻底穷怕了的主儿。
于天任跟着小孩出了老地道外,方知已经有两辆胶皮车提前在等着他们。
于天任也不客气,让上车就上车,反正也不花自己的钱,不坐白不坐。
胶皮车一路来到法租界的地盘上,于天任有些懵圈,他平时忌讳到租界里来,他总担心人家嫌他穿得破瞧不起他。自卑感让他极少踏足租界,倒是有过多次在租界外徘徊的经验,尤其到了晚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彩灯,足够他眼花缭乱一阵子的。还有那一声声从留声机里传出的靡靡之音,也足以叫他的耳朵陶醉一阵子。他最爱听桂桂子小姐的歌声,每回听到,他的两条腿就如同灌了铅似的,想动都动不了。唯有听美了,方能迈得动腿。
“停!”
小孩喊了一声停,两辆胶皮车同时停下。
小孩从车上跳下来,对于天任说:“你是不是还没坐够。”
“我坐够了。”
“坐够了还不下来。”
于天任赶紧下车,他脸上热辣辣的,很是尴尬。
“进去吧。”
于天任抬眼一瞧,立时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