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很长很长,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曾一直笼罩在百里宇寻的心底,仿佛一泓清泉之上压着沉重的铅云。
阳光难以穿透,就连风也总是大笑着来去,肆意撕扯本就不多的安全和温暖。
因为所有燕南的人都认为,当年齐天将军的死,和他的父亲脱不了关系,他们憎恶着百里家,延伸到他这一代,所有同龄人都讨厌并远离着他。
他还记得父亲送自己前往桑梓阁的那个晚上,两人对坐在一片旷野,篝火升腾在父亲的脸前看不清明暗。
父亲说,“宇寻,这一去你或许会受到很多的委屈。为父很抱歉让你去承受这些,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坚强地成长起来,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他低下头第一次那么怯懦地回问父亲,“齐天将军真的是我们害死的吗,父亲。”
父亲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星星,沉默了很久后才说道,“我从没有背叛过我们最初的愿望。”
以往百里宇寻从不敢向父亲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军中很多人都说过,长城的士兵在醉酒后,怒骂过、说过太多次当年龟缩不出的将军和世道人心的意难平。
他们不指名不道姓,可听在百里宇寻的耳中,却好像一直在说一个人,那么刺耳。
可即使他愤怒地想要叫统领和将军来处置他们,也没有什么人肯来应答他。
父亲总在事后教导自己,他们是来当兵保卫国家的,只要不是反意便由他去吧。
可是百里宇寻知道,将军不是这样驭下的,军队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还知道,父亲加重了在他属地曾轻薄的税收,尤其是盐铁马等,让燕南的百姓一时间怨声四起。
百里家的权势在燕南迅壮大,百里文拓麾下的士兵的恶名也迅地传播着。
他们本该被尊敬地称为“长城守卫军”
或者是“守夜人”
,而不是“兵痞”
。
有时候他总会想,如果我不是这个少将军就好了。
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骗他,因为在他眼里,那是一位真正的将军,他严厉却不曾亏待自己的部下,他受到许多恶意的中伤却仍然一直高大地立在那里,默默地守卫着这个国家。
在桑梓阁的时候,只有原平愿意和他一起玩,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在江南、燕南的他们都是那么不受欢迎,那么孤独。
两个少年相遇在一个黑暗的无星之夜,百里宇寻半夜睡不着爬上观星阁的时候,原平也在那里,他和一个老人一起坐在阁楼外的平台上,一起看着外面,又浓又密的黑暗。
原平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又把头扭了回去。
老者回头的时候,百里宇寻才现,原来这是他们的老师,齐云山先生。
老头笑了笑,招呼他过去,于是他就走了过去,坐在了老头的另一边。
后来他渐渐地开始和原平一起上早课,一起吃饭,一起游历桑梓阁的各处,探索周围的山林。
他私下会叫他大齐第一才俊。
而原平会从讷讷中回过声来笑着应一句,大齐未来第一将军。
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友情。
……
昨夜的话,让很多人都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和经历。
第二天清晨掀开帘子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宁缺带着他手下的五十士兵带甲站在几处帐篷前,那是齐敏与阿狗他们住的地方。
“你们要干什么?!”
原平急忙奔了过去,他很清楚,宁缺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并且在宁缺当年最无助的时候,是百里宇寻为他找了一份出路。
宁缺真干得出威胁这事。
“代百里军全体将士向齐敏小姐、道年道长和阿狗兄弟道歉。”
宁缺冷硬道,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重重垂下的门帘。
“代百里军全体将士向齐敏小姐、道年道长和阿狗兄弟道歉。”
他身后的士兵们又将他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很大,很粗,也很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