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可真受歡迎啊,每天都忙著端水,也不怕有一天這杯水直接倒翻出來——」
即使不用回頭,愛梨也清楚地知曉出聲說話的人是誰。每天都會用帶刺一樣的口吻跟她說話的人,也就只有一個了。
「因為大家都是很好的同學嘛,無論是誰我都想要友好相處的……啊,要吃蜜瓜包嗎松田君?」愛梨一邊咬著蜜瓜包邊緣脆脆的曲奇部分,一邊興致勃勃地向後方轉過身去,並極其自然地提出交換條件,「但是要順便幫我丟掉垃圾哦。」
「不要。」
被她稱為『松田君』的對象想都不想就一口冷淡回絕了。回復度之快,仿佛連為這個問題多思考半秒鐘都是在浪費他珍貴的腦細胞。
待愛梨徹底轉過頭,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雙交疊著架在課桌上的室內鞋。
坐在她後桌的是個身材偏瘦的男生,對方一副沒形象的樣子將雙腳搭在桌上,身體重心後傾,以課椅的支腳為支點前後搖晃著,同時手裡還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本外文版的漫畫單行本翻看。
保持衣著整潔是作為一名學生的基本原則,可他不僅領帶打得歪斜、就連襯衫下擺也松松垮垮地垂在制服西褲外邊。這副懶散又邋遢的形象倘若放在學校外頭,恐怕絕不會讓人聯想到他竟然是一名在學術方面以嚴謹著稱的『高校級的神經學者』吧。
偏偏在希望之峰,到處都是這樣充滿個性的學生。
恰好正面撞見他手裡那本漫畫的封面,愛梨眼眸兀地亮晶晶起來,當即連珠炮似的脫口而出一大段話:
「啊,是sIu的《神之塔》!我也有看過這部,你知道裡面的蕾哈爾嗎她在第一季的最後把夜給……」
「不准劇透,笨蛋!醜女!女!」
松田夜助『啪』的一聲單手合起了那本漫畫,隨著他立即收腳坐正的姿勢,那張半傾斜著搖晃的課椅迅彈回原處。趕在對面徹底劇透乾淨之前,他一巴掌把那最後半塊蜜瓜包惡狠狠塞進了少女的嘴裡。
失去了漫畫書的遮擋,對方那張明顯達到不健康標準的蒼白臉龐終於顯露在了人前。
如削斷的炭筆一樣又細又直的黑髮,陰沉沉地搭在那雙細長而清秀的眼睛上。有著像女孩子一樣長長的睫毛,秀氣而尖銳的下巴,小而薄的嘴唇……這副俊秀卻陰鬱的五官組合在一起,處處傳遞出一種生人勿近般冷漠的距離感。
但愛梨可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對方這副刺蝟一樣難以接近的表象擊退,畢竟刺蝟在被手指輕輕推倒之後,再趁機戳弄他柔軟的腹部可最好玩了。
……剛才居然急到忍不住毒舌三連發,看來是真的很不情願被人劇透吧?
儘管被一隻無情鐵掌捏住了嘴巴,少女露在外面的雙眸卻因掌握到對方的弱點而得意地彎成了狡黠的形狀,如兩灣清澈的月牙湖,湖面泛動著閃耀迷人的粼粼波光。
松田夜助一見她露出這副熟悉的壞心眼表情,心頭的雷達立即就連續不斷發出了不妙的警報。
只見愛梨鼓著臉邊咀嚼邊『唔唔』了兩聲表示抗議,然後用食指意味深長地敲了敲對方那隻堵在自己嘴巴面前恨不得把她捂死的手掌,兩人視線隔著空氣廝殺了不知幾個來回,最後還是少年敗下了陣來,黑著臉放手釋放了她的自由。
愛梨笑容如春風滿面。
劇情上的絕對領先,令她此刻站在了不敗之地。
「要吃蜜瓜包嗎松田君?」愛梨再次體貼地詢問出聲,向她一看就正受腹飢之苦的可憐後桌君。
而這次換來了截然不同的回應。
「……給我。」
「垃圾?」
「幫你丟。」
毒舌程度是小學生級別的松田君,好解決的程度也是小學生級別的啊。
內心默默感慨著這句話,愛梨含笑著以慢條斯理的動作把剩下的蜜瓜包三兩口吃完,而後當面把那拆開的塑料包裝貼心地摺疊成工工整整的方形,移交給了親愛的後桌君處理。
她將雙手指腹輕輕按壓在透明包裝袋上方,能看見幾根透出粉色的惹人憐愛的指尖一端,那像礁一樣白的淺淺指甲蓋,在陽光的照耀下過渡出一片明淨而又朦朧的光暈。
那純白里所傳遞出的聖潔的美,不由讓人浮想聯翩到教堂浮雕中某些聖像頭頂持有的光環。
「其實我也是為松田君著想才好心提醒你劇情的哦。」
從少女唇瓣中逸出的語氣是如此輕柔,如果不去深究她櫻唇吐出的內容,此種情景大約就如同聖歌降臨吧——
「因為,松田君一看就是那種『絕對會被壞女人耍得團團轉』的男生啊。」
「…………」
這句話的挑釁成分起到了乎尋常的效用,松田夜助的眼皮一時痙攣般狂跳。然而某位『壞女人』的時間掐算得精準無比,就在下一秒,預備鈴便急促地在每個班級牆角懸掛的小型音響里跳了起來。
『鈴鈴鈴——』
頂著後桌君幾欲化作手術刀射穿她後背的強烈視線,愛捉弄人的愛梨同學肩膀不斷抖動,極力忍耐著笑意轉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第5章
每周這天的第一堂課照例是班主任的課。
永遠比上課鈴還要稍遲上幾十秒、慌慌張張地踏入三年a班教室的外國青年男性是他們的班主任羅瑪尼·阿基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