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豨道:“且看你们来意。”
二女见事已至此,只得如实说了盗枪之事。年豨听闻,笑道:“既是与我们兄弟无干,他们又恁地无礼,可助你们一二。”
二女将信将疑,年豨便把陶震霆的住所说了,并官军近日布置,令二人火行事。二女谢过,辞了要走,海騄又道:“你马陵泊杀了吾兄,依旧是我等的仇人。今次权当未见,下次还当厮杀。”
二女感叹道:“这般豪杰,可惜是个对头。”
正是:
缘见匆匆即相辞,龙潭虎穴撞知音。
若非恩怨邀同聚,忠义堂前亦肯融。
却待二女走后,年豨胡乱将些膏药也回去了。海騄平日里虽不喜年豨残暴,今个见他为救自己,亦挨了打,心中感激不尽,不枉西山结义一场。不多时,袁宪又来探望,海騄问他道:“三哥何在?”
袁宪道:“他去照顾熊弟,迟些再来看你,勿埋怨。”
二人各诉衷肠,都叹熊衮往日兵败,宁着一死,也要保全手足兄弟。袁宪道:“想那梁山好汉,虽犯我山寨,着实可恨,然他一百单八人,义气深重,直教人好生羡慕。”
海騄情知他在讥讽吴天鹗,沉吟良久,就道:“袁弟,实不瞒你,那马陵泊今有细作潜入城中,要与那黑鬼报仇。想来这黑厮与我等亦有着杀兄之仇,他已死了,尚有些仇人不明。然他那里为袍泽雪恨,也是好男子该做的,何况干系都在陶震霆的身上。今日为兄被官军所伤,不便相帮,贤弟可否替我走上一遭,助他们盗了陶震霆那鸟枪去,折杀官军的锐气,也好与我和四哥出口恶气!”
袁宪暗暗惊讶,怪海騄又犯痴,原要去领兵捉捕,又不忍违背弟兄情分,只好答应了,自去谋划。
单说李沫瑶两个,离了营帐,去僻静无人处换了衣裳,直往城门而走,只怕年、海翻悔,封了城门搜捕二人。出了城,李沫瑶庆幸道:“假若那厮们用权宜之计,使我们放松警惕,再来捉人,岂不误了山寨大事。”
仲若冰道:“军务要紧,且看城内有无戒严,没有时,方可信他说的。”
二人就在城东一里地外投店安歇,候了个把时辰,不见动静,都道:“错怪了他们,既是不害我姐妹,明日复进城去,伺机行事。”
次日,二女依旧扮作官兵模样,由东门进城。守门军士待要盘问,忽见又一军汉而来,传令道:“张太尉今日携众将送别天使,并去助金国攻辽,要择选军卒将士,去大营听点。此处城门,年将军特教俺来守把。”
把守军士见来传唤,吃了一惊,不敢担阁,走开了。二女见那传令军汉,生的面庞白皙,一表人才,来的恰是时候,心里猜着七八分了。三个暗暗地相互试探,果不其然。二女仍是报了昨日的假名姓,那军汉道:“小人名唤周月先,奉着海将军的令,特来助二位壮士盗取火枪。”
二女问是怎么个助法,周月先道:“依着海将军的意思,原要待魏国公与张郡王摆宴送行时,乘机下手。然兵贵神,一者张太尉今日午时要于南门外送别天使,文武官员,亦当随行。二者大军将要分兵,须选择精壮军卒,以扬大宋国威,休在番邦出丑。故城内各军混杂,人乱难识。海将军料着你二人今日必来,专分付我在此等候。”
说罢将一图纸付与二人,两个接过,感慨不已。仲若冰道:“壮士何不辞了官军,来我山寨入伙,大小也是个小头目。”
周月先道:“不忍相舍。”
二女摇,只先撇了他,进城去了。仲若冰道:“闫姐姐曾说西山上尽是暴戾恣睢之徒,如今看来,惟是熊衮几个凶恶矣。”
李沫瑶亦道:“可惜这个周月先,你看他谈吐不凡,却只得屈作一小卒。”
二女看那图纸,上画官军各营分布。照那图上而走,只见各营里熙熙攘攘,皆是因宋主为灭辽而遴选壮士,多有不愿去的,在那哭爹喊娘,将些金银打点理会。二人乘此良机,潜入陶震霆帐内,看那杆火枪果然挂着。仲若冰上去取下,用布包了。李沫瑶道:“包它做甚?依着我的意思,就此毁之,吓他一吓。”
仲若冰道:“这个是西洋宝贝,送到山寨里,着李铁匠也试着仿上一仿,好歹教它为我们所用。”
李沫瑶觉得有理,二人各自欢喜,忙退出帐外。行至大营门口,忽见着盖天锡骑马而至。原来张叔夜虽要送别天使,如今还差半个时辰,盖天锡又是参赞军务,先来审验军卒。
盖天锡见两个出营,喝道:“未得军令,怎敢擅离军营?”
二人微惊,急忙道:“小人两个原是城内的百姓,吃那贼寇害的苦。因见陶将军灭贼除凶,特来使些钱财,专要在他的麾下效力。初到军营,不知礼数,望大人宽恕。”
故展丑态,颤颤巍巍,好教盖天锡深信不疑。天锡转看仲若冰怀中那包裹,问道:“那里头是个甚么?”
仲若冰瞒道:“乃是家传的一口宝刀,原备着要献与陶将军的。”
盖天锡便唤打开来看时,二女只恐露迹,李沫瑶与仲若冰使个眼色,就指着天锡背后道:“兀那个却不是陶震霆将军么?”
天锡在马上转身看时,二女一齐上,把天锡扯下马来。李沫瑶就地上拾起一捻土,望着天锡一撒,迷了眼睛。二女夺了马匹,策马而逃。空留盖天锡在那里挣扎,疼痛不已,口内只喊有贼。一时间满营惊动,急去张叔夜那里报知消息。嵇仲亦惊,一面分付贺太平安抚天使,一面率众前去追捕。
李沫瑶两个一路飞奔,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转眼近至东门。那周月先一个,却手持一把关王刀,立在门口,见二人败露,忙上去接应。二女道:“你不关城门,放我两个走,回去时必然遭罪,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山,也好保全性命。”
周月先苦笑道:“我虽无甚本事,只没个大头目引见,去了只好吃饭。”
两个见他踌躇,也是慌不择言,偏要救他性命,就道:“实不相瞒,我两个是山寨上的头领,千面玲珑李沫瑶与百变魔音仲若冰,荐你上山直恁地容易。”
那知周月先忽地变色,狞笑道:“果然钟兵就是仲若冰!”
抡起大刀,砍翻二人坐骑,叫道:“我非周月先,乃西山十杰,鹗三将军吴天鹗。仲若冰小贱人,害吾兄长,亦有你一分,今日便与你一个了断!”
言讫,复举起刀来,望下一劈。仲若冰没个军器抵当,就把怀里那溜金火枪向上一架,早吃吴天鹗一刀砍为两段。
众位看官,可知这吴天鹗本事非凡,方才一刀,本可立取仲若冰的性命,却是故意砍的偏了,一来为的乃是毁了陶震霆的火枪,亦算得报抢杀朱成之怨,二来这二女如今已是插翅难逃,不怕她们跑了,正是猫戏老鼠。看官又要问,那海騄既已决心要助二女盗枪,吴天鹗又怎知两个行径,这干系须是年豨的?实则不然,年豨虽残暴,嘴上却紧,不曾说与吴天鹗知晓。海騄又仁厚,便让吴天鹗知了,亦觉无甚大碍。只是袁宪自道有趣,把海騄的事讲与吴天鹗听,说出那两个名字来,天鹗记起艾大金前言,捉摸着“钟兵”
一名,要探个究竟,故亲自设计,方有今事。
吴天鹗不知李沫瑶有易容的本事,只道那假面容是两个的真容,忽见城内远远地尘土起,知官军将至,与二女笑道:“你只须与我说知余下害吾兄长之人,教你囫囵死。”
二女虽知娇儿园的事,却不肯供出于娇、戴畅几个,唾骂道:“只要把尖刀剜了眼睛,信了你这伙奸贼!要杀便杀,多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