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想得很透徹。
比起殭屍片,我想到了一部更貼切現況的好萊塢電影「捉神弄鬼」,由我見過兩次面的布魯斯威利、見過一次面的歌蒂韓、沒見過面的梅莉史翠普合演。
很多人都看過這部電影,重點是,裡面兩個大美女在飲用了長生不死藥之後,身體不管被獵槍轟爛、還是腦袋被鏟子砸歪,通通都不會死——只會僵硬腐敗。
我現在的處境,跟電影裡形容的「死不了、卻也無法好好活下去」的黑色幽默如出一轍。但這種黑色幽默落在自己身上,可就一點也不好笑。
「賽門布拉克啊,你別想逃離這些軍人了,光靠一個殭屍是不夠的,你得鼓起勇氣多咬幾個才行啊。」我自己對著自己說話。
絕望這種感覺,竟沒有隨著飢餓與口渴遠離我的身體。
6
在我被從醫院帶定的第七天,玻璃屋一口氣湧進了五個軍醫。
這次他們連衛生口罩都懶得戴,大剌剌地坐在我對面,一個6戰隊也沒跟著。
「你還是不想吃東西嗎?」
為的軍醫看了一下我的肚子:「這幾天你就只喝了半壺水,卻一直沒有排泄出來。」眼睛又瞥向地上那只空無一物的寶特瓶。
「一滴也沒。」有人可以交談,我打起精神。
「比起單純的死而復生,許多細節更令人想不透。你理當沒有視力,卻看得見。聽覺神經也死了,你卻聽得見。料想你的嗅覺也沒喪失。」為的軍醫將一疊厚厚的影印報告放在我面前,示意我可以自由翻閱。
「不,我聞不到任何味道。」
「是嗎?這真是令人費解。」
我接過,隨意翻翻看看起來:「我的大腦被你們轟掉半顆,卻還可以看完一整本的《湯姆歷險記》,看來這件事也教你們很費解。」
報告裡充滿很多我看不懂的數據,但有用的結論都以紅筆反覆圈畫起來。
「的確。你的腦波根本沒有一點振幅,卻可以產生思想,我想就算把你整個腦袋都挖掉,按照這件事的發展邏輯,你十之八九還是會說話。」軍醫坦承不諱。
大有可能,但我可不想當個沒腦的殭屍。
「我的血液裡沒有未知的病毒?」我注意到一行用紅筆圈起來的字。
「沒有,只是輕微程度的腐敗。」軍醫繼續說:「布拉克先生,你的皮膚由於缺乏血液循環顯得有些蒼白,除此之外你的血液沒有特殊之處,一週來持續保持在剛剛死掉約半小時的狀態。這個部分也很奇怪!你的身體每一吋地方都缺乏活的細胞,但是卻沒有按照自然法則腐敗下去。」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時間在你的身體裡失去了作用。」
「這種現象會持續多久?」
「沒個準,在你之前沒有類似的案例。」
「完全沒人跟我一樣嗎?我是指,在我被抓進來之後沒有別的案例通報嗎?」
「就只有你。」
這真是離譜了,難道這不是傳染病還是大規模的詛咒嗎?
我深呼吸,雖然沒有真的深呼吸。
「有一天我會突然死掉嗎?我是說,像一般死人一樣的那種死掉。」
「我們沒有準備這種官方答案給你。」醫生表情漠然。
「也是,即使你們說了我也不打算採信。」
這個問題其實我有想過。
既然我會莫名其妙「死而不死」,在某個時間點我會恍恍惚惚地正確死掉,也不足為奇。問題是,我對死亡的恐懼並沒有因為「我已經死了」而停止,可能的話我想盡量延長保持意識的時間。
我繼續翻著厚厚的資料。
真不愧是軍事基地等級的醫院,鉅細靡遺地對我做了完整的診斷,密密麻麻陳述了種種實驗數據帶來的結論,卻沒有解答任何一個問題。
「布拉克先生,等一下我們要對你的腦部進行免費的整修,最低程度可以維持你後腦勺的美觀,讓你在離開軍事基地後不會在第一時間內驚嚇路人,不過這個整修不提供保固,往後你得自己好好照料。」
帶頭的軍醫話一說完,另外四個醫生圍著我,立刻對我的後腦動起手來。
「離開軍事基地?」我愣住,脫口而出:「你們要放我走?」
「我們非常想對你做更多的實驗,例如把你的手鋸掉再接回去,看看手是不是還會動之類的——我猜你自己也對這個問題感到興。可惜事情已經曝光,從你一進來這裡,媒體就一直追問你的事情,我們軍方承受了很龐大的壓力。如果再不讓你出去,讓大家看看你死得好好的,據說你的經紀人要控告我們軍方綁架。」
帥啊!
這個世界上已沒有一種力量可以壓制得了媒體,我早該猜想到的!
「你們不怕我出去以後,爆你們虐待我的料?」我的頭有些顛晃。
他們粗魯地在我的頭上使用小型電鋸跟手術刀,切來割去的,還激射出火花。
「如果市立醫院出現一個活死人,我們軍方卻一點處理也沒有,爆出來才會被全民砲轟吧。」軍醫像是不關己事地說:「再說,大家都希望政府至少可以做到檢查這種情況是否跟傳染病有關,不是嗎?」
「有點道理,不過我們走著瞧吧。」
我嘴上不肯認輸,強硬地說:「你們對著我的腦袋近距離開槍這件事,遲早我的律師會寄信給你們,等一會兒別忘了給我你們這裡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