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什麼時候痛痛都能飛走啊!
徐音這樣想著,不禁又打了個哈欠,頓覺困了,闔上了眼。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草長鶯飛的二月天,她和廠督一起放風箏,但廠督不像往常要殺了她的兇巴巴模樣,反而對她可好啦,風箏掉了還幫她去撿,和她一起吃荷葉雞、醬板鴨……
太幸福了!
徐音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陽光透過窗牖照射在帷幔上,她渾身都暖洋洋的。起身看了看西洋表,還早著呢,魏玉還靠在自己身邊睡覺。金光在他濃密的鴉睫上翩躚,睫毛微顫,薄唇也紅潤了些。原來他平素不凶人的樣子,還挺好看的嘛,居然比女子還漂亮上三分,叫他一聲觀音也不錯。
哼,還說她起得晚不看時辰,自己不也睡得死死的?
她又轉念一想,也是,他昨夜沒睡好,今天起晚一些也是應該的。
徐音躡手躡腳地起床,回頭看並未驚動到魏玉,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脯。她穿上鞋襪出去,又到自己的房間裡穿好衣裳。方才受了涼,她打了個噴嚏,準備出去曬曬太陽。
「夫人?」
她聽見有人在身後叫自己的名字,忙回過頭,正瞧見廠督身邊的太監福安跑來,笑吟吟地誇讚她:「奴才就說您真是有本事,居然能安撫廠督,要知道啊,廠督向來發起脾氣來,軟硬不吃,誰也哄不好。」
徐音睜大了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喜道:「真的嗎?」
她居然本事這麼大?被福安這麼一夸,她像是踩著雲飄上天,居然有了飄飄然的感覺,笑眯眯地回應:「那自然,我本事可大了。」
福安瞧小姑娘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想必她也沒什麼心機,便嘆口氣道:「廠督平日裡有舊疾,到時候還需要夫人好好照顧。」
徐音皺了皺眉。她一向聽到的都是廠督威名在外,生殺予奪、心狠手辣,還從未聽過有什麼舊疾。好奇心驅使她繼續問下去:「廠督有什麼舊疾?」
「是這樣的,」福安壓低了聲音,臉色也沉下去,「夫人可明白,順昌二十二年冬,魏家滅門一案?」
滅門,魏家……難不成是魏玉家裡?她驟然間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顫了顫,輕聲:「我、我不知道。」
福安環顧四周見浣雪院裡並無他人,便沉聲說:「廠督所在的魏家,出身官宦之家,書香門第。順昌二十年從京城舉家搬遷到江南,而二十二年冬那一夜,江湖中人闖入魏家,滿門上下,一個活口都沒留。最後廠督死裡逃生,被賣到京城做了太監。」
聽到「滿門上下,一個活口都沒留」的時候,徐音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廠督居然……」
福安頓了頓,又說了下去:「後來陛下徹查此事,卻怎麼也查不出來,此案便成了懸案,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後來宮中的小太監居然是魏家遺後的事情被偶然發現,此時廠督已經是十五歲,早已當了那麼多年的太監,陛下便一路提攜他,最後做了廠督,成了陛下的左膀右臂。」
「後來這件事情在廠督心裡揮之不去,聽廠督說,他反覆做滅門那個噩夢已經許久,沒當做噩夢,就會痛苦難忍,大發脾氣,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
她總覺得聽漏了什麼,有什麼不對勁,但又想不起來。自己腦袋愚鈍,還是作罷。
徐音的聲音低了下去,輕聲哀嘆說:「原來是這樣。」
真慘啊!
雖然自己爹不疼娘不愛,生來腦袋就愚鈍,在徐家日日被欺負,都是奶娘和庶姐將自己一手拉扯長大,但至少人是齊全的,也沒有受過那麼苦。
這麼一想,她居然覺得自己和廠督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雖然廠督是個討厭鬼,天天說要殺了她,自己也只能好好討好他保命,但這麼一想,好像有點心疼他。
福安激動地握住徐音的手,眼眸里泛著亮光:「夫人,多虧有了您,廠督的舊疾要被治好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您真是咱們廠督的救星!」
徐音莫名其妙被賦予「救星」的身份,總感覺自己有些心虛。她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尖,還是說:「我就是盡了本分。福安公公,你放心,今後的日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廠督的!」
她想,若是好好照顧廠督,一來是能完成福安的囑託,二來又能讓廠督對自己印象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她不奢求什麼,只要能在這提督府吃好的穿好的睡好的,沒有性命之虞就很好了!三來,或許廠督高興,會讓她進廠獄,她便能查清徐家一案。
福安鬆開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夫人,奴才先告退。」
徐音抿抿嘴,照顧好廠督……要從哪裡照顧起呢?對了,照顧他去用早飯!
她笨手笨腳地提起裙子就往魏玉院子裡跑。小姑娘跑在陽光下,風過長廊,自己的髮絲也隨著飛舞,眸光泛亮,神采奕奕。
她打開房門。屋內燃著薰香,很是好聞。床榻上帷幔半落,床上卻空無一人。
廠督不在房裡嗎?他方才還在的……
徐音微蹙黛眉,瞧見桌上放著一張紙。徐音忙湊去看那紙,發現他的字飛鳳舞,自己又沒讀過什麼書,只依稀辨認出幾個字——想、殺、煩。
她腦子裡倏然間蹦出一個可怕至極的想法——廠督昨夜這樣難過,不會今日想不開,要自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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