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睜了睜眼,他眼前是模糊的,看不清東西,四肢酸疼難忍,每動一下都會出現密密麻麻的刺痛。
瞿遙陷入回憶,嗓音透出一絲愉悅:「男孩十歲時,爹娘找來一名遠近聞名的神醫,傳聞她能活死?人肉白骨,是神人降世。他以為這?就?是神仙,能被神醫選中,是他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上山那日,他真的好高興,再?過不久,他便能看見萬紫千紅的世界。」
說著,他沒頭沒尾地接了一句話?:「你還活著嗎?」
小方子衿身子發抖,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冰雕玉琢的臉埋進雙臂。
懷裡的龍蜥探出扁平的腦袋,輕蹭他的眉心。
瞿遙嘆了口氣?:「男孩後來不幸得知了真相,原來神醫帶他上山,讓他試無?數的藥,不是為他治病。他就?是一味藥引子,當?晚就?要剖心取血,醫治神醫的愛侶。」
「男孩又慌又怕,循著記憶跑下山。回到家中,向爹娘坦白所?見所?聞,他被爹娘送回鄉下老家保護起來。可沒幾日,神醫找到了他,她穿著一件素白羅裙,撐著傘站在柳樹下,溫柔地遞來一把簪子。」
瞿遙背靠牆壁,聲音越說越啞:「那是男孩的娘最愛佩戴的髮簪。男孩看不見顏色,只?能看出上面有發沉的水跡,有斷開的長髮,不辨顏色的液體一滴滴落下,和上面的玉石墜子融為一體。神醫告訴他:『這?是你欠我的』。」
小房間裡安靜極了。
瞿遙還在繼續:「你知道那日神醫為何穿白衣罩白紗嗎?」
瞿遙惡劣地扯開嘴角,「神醫的愛侶死?在男孩逃走的那一夜,是神醫親自下的毒,二人比試醫毒之術,關鍵時刻最重要的藥引子跑了。
男孩被抓回來,打斷腿,關在柴房,沒吃沒喝,眼看就?要活活餓死?,也許是上天不忍男孩就?這?樣死?去,神醫吃藥吃壞腦子,忘了他的愛侶因?何而死?,大?發善心幫男孩接上雙腿。可惜男孩運氣?不好,接上的左腿不契合,從此成了殘廢。」
「故事講完了,說說你吧。沈娘一心想?煉化你,將?你變成一個百毒不侵的人,已經到了不顧你死?活的地步。我看你可憐,給你支個招,窗外是萬丈懸崖,待你撐不住,想?提早結束痛苦,便看一看外面。」
小方子衿張開乾裂的嘴唇,發出有氣?無?力的氣?音:「好……」
瞿遙凝眸仰望天空,眼底倒映著藍天白雲,揶揄道:「山崖邊緣覆滿荊棘,你掉下去會被紮成刺蝟,沈娘把你撿回來又能繼續用,白遭罪不說,還顯得愚蠢。好好呆著,我還能用秘術救你。
你說諷刺不諷刺,沈娘因?我死?了男人,卻讓我繼承她男人的秘術。這?人啊,就?不能瞎吃藥,沒病也能吃出……」
瞿遙猛然瞪大?眼睛,頭戴布巾的溫婉女子挽著草藥竹籃,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的樹後,女子腰肢纖細,側著的身子在樹幹後面半遮半掩,一動未動,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沈娘捏住腕繩的手?指捻了捻,若無?其事地走到瞿遙身邊,放下藥草:「這?些草藥分批煎煮兩個時辰,藥出鍋等半柱香,慢點餵給他喝。」
瞿遙緊張地盯著沈娘離開的背影,確定沈娘是真的回屋了,從鞋底摳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抖著手?擰開小木屋的門。
小方子衿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瞿遙拄著拐杖慌忙過去查看,往他嘴裡塞了顆藥丸,小孩睜開腥紅的雙眼,手?刃還帶著破風聲,下一刻便要落在瞿遙的腦袋上。
瞿遙急道:「我們一起跑吧?」
床幔劇烈晃動,瞿遙從噩夢中驚醒。
他以為他早已忘卻這?段記憶,未曾想?那日說出的每個字,都如烙印一樣印在他的腦子裡。
瞿遙不安地咬住指甲。
沈娘記憶缺失後,他查過相關典籍,也有意無?意地詢問過沈娘——一個記憶錯亂的人,怎樣才能恢復記憶?
其中有一條是場景再?現。
同樣的經歷再?經歷一遍,同樣的話?再?聽一遍,或有可能喚醒遺忘的記憶。
瞿遙低聲念叨林青青說過的每句話?,他很久沒有這?般恐懼過了。
那個人給他的感覺那麼熟悉,熟悉得讓他恐慌。
他從未踏出過幽篁山,為什麼會覺得那個求助他救人的少年,熟悉呢?
「藥……藥……」瞿遙慌張地翻尋衣服,一無?所?獲,驚恐地向門外跑,陌生的皇宮讓他不安、焦躁,漆黑的眼睛盯緊漆紅柱壁,突然迎頭撞了上去。
影四從房梁落下,當?即打暈瞿遙,冷漠地丟回床榻。
翌日,瞿遙是被生生咳醒的,房間裡坐了一個人,晨光從窗外溢散進來,在少年身上匯聚成暖融融的氣?息。
「關於藥引,你還記得多少?」林青青重掃了眼千秋宴的禮單,放下手?中的硃筆。
瞿遙揉了揉肩膀,望見窗外的天色,疑神疑鬼地打量林青青:「你是誰?」
「請你幫忙的人。」林青青斟酌道。
「你到底是誰!」瞿遙叫得嗓音都快劈叉了。
林青青微擰雙眉:「你把朕錯認成了誰?」
瞿遙抱頭蹲下,眼眸亂顫:「不是我……不是……不是我放的火,別殺我。你再?等一等,她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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