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胥说,“疯了许多年,只是无关之人难以知晓罢了。”
荔知忍下计划外的一时慌乱,继续看着谢兰胥,等着他说下去。
谢兰胥垂着眼,盯着一处一动不动。
荔知跟随他的目光望过去,现是一只栖息在草叶上的蟋蟀。
“有一次,母亲房中进了一只壁虎。那壁虎,只有小指大小。”
谢兰胥缓缓说,“母亲令我将其打死。”
“你不忍杀害它”
荔知问。
“不忍”
谢兰胥单薄的嘴唇中冷冷吐出这个似乎令他感到陌生的词语,“比这更残忍的事我都做过,我只是觉得,没有杀死这只壁虎的理由。”
“我用手绢将它包了起来,拿到室外放走。”
谢兰胥说,“此事被母亲知晓……”
谢兰胥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望着草叶上的蟋蟀,好像陷入某种沉思。
荔知注视着他,等待着他从回忆中抽离。
而他重置身在湖心楼中,眼前是暴怒的崔国公主。
她把自己按在地上,强行将一只活的壁虎塞入他的口中,然后死死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吐出来。
“就连你这个小小奴仆都要忤逆于我,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生是崔国的公主,死是崔国的公主,绝不会向你们窃国逆党低头!”
比起她暴虐的力道,更让他无法反抗的是此刻掐在他肩上,她左手食指上的瘢痕。
母亲的怒吼在耳中回荡,她暴怒的脸庞逐渐被荔知担忧的脸取代。
他的心中回荡着一种陌生的情绪。那股动容因眼前的人而生,随着她关切担忧的目光,像夕阳下的潮汐一样在他胸口涨落。
“此事被母亲知晓,她大雷霆,将壁虎捉了回来命我吃下。”
谢兰胥说,“诸如此类的小事,数不胜数。”
话音落下后,迎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谢兰胥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然而面前的少女仿佛猜到他说出口的只会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冠冕堂皇的话语,竟伸出双臂,主动抱住了他。
月光皎洁,一尘不染。碧绿的草甸像是一片广阔的海洋,那在夜风下起伏的草叶,就是海面的波浪。
谢兰胥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荔知的双臂将他包裹。
清亮而温柔的圆月在溪水中盛放粼粼波光。
轻纱薄绡一般的夜雾低垂在草甸上,笼罩着清澈的溪水,摇尾的鱼儿轻啄着水中的月亮,许下海誓山盟。
“……没关系的。”
荔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像在这一刻,他是她最疼爱的弟弟妹妹。
好像他不是谢兰胥,不是无痛无畏的皇孙殿下,而是一个比她弱小得多,需要在她的羽翼下停歇的存在。
“一切都过去了。”
荔知柔声安慰,“今后,有我陪在殿下身边。”
谢兰胥似乎忘了挣脱。
他凝望着静谧无边的夜色,安静而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