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薛晏,一言不地站在那儿,却是将鸣鸾宫的姑侄二人护得好好的。
那日夜里,清平帝谁都没幸,而是摆驾去了已故容妃的宫室,在那儿宿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早朝路上,一言不的清平帝忽然对聆福说了一句话。
“他那双眼睛,倒是和他母妃一模一样。”
那个“他”
,还能是谁?全长安城有琥珀色眼睛的,除了薛晏,就是他那个死去的亲娘了。
这个消息,才是最让宜婕妤不安的。
容妃给她留下的阴影,她到现在想起,都会辗转难眠。
当年容妃的风华,皇城中谁人不知?
容妃进宫时,宜婕妤只是个刚入宫不出三个月的美人。进宫的几个官家女子,唯独她最美,一进宫就得了宠。
彼时二八少女,连外男都没见过几个,乍得了年轻帝王的温存宠爱,少女情怀便盛开成了花。
可宜婕妤的好梦没出两个月,容妃便被突厥使臣进贡到了大雍。
那时,突厥可汗还没被篡位,大雍与突厥也算和睦。那容妃是突厥可汗座下的大将军那日松的妹妹,是突厥最美的女人。
突厥来使说,她是长生天馈赠的礼物。
容妃到了大雍,按律该封美人。可她刚在清平帝面前摘下面纱,便艳惊四座,只对视了一眼,清平帝就连呼吸也不会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狭长靡丽,眼尾上挑,像是会勾人魂魄一般。她明明生得精致又妩媚,一水柳腰一把就能握住,眼神却偏又单纯又干净,像草原无人区里的一汪泉水。
清平帝当场便下旨,封她为婕妤,此后椒房独宠,不出一年,便径直成了妃。
而在她之前的新宠宜婕妤,便被清平帝抛到了脑后。同期入宫的几个嫔妃,没一个不对她冷嘲热讽的。
当时容妃之宠,是如今的淑妃也比不得的。即便是受宠了两个月的宜婕妤,也没见过向来自持的清平帝,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失分寸的样子。
就像是如今这女子,才是他命定之人,而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个抛砖引玉的笑话。
后来,她境遇艰难,为了复宠,用尽了浑身解数,趁着清平帝一次醉酒,怀上了龙胎。清平帝子嗣极少,这个孩子总算是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分了半分的关注,给了她的肚子。
可是没过几天,宫中传来消息,容妃也有喜了。
当时中宫无子,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容妃的肚子上。而她那立刻便无人问津了的皇儿,又一次成了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宜婕妤哭了一夜,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她不能再给容妃压过自己的机会。自己的孩子将会和容妃的孩子一前一后地生出来,到那时,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孩子,都会永无出头之日。
她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借兄长之手和东厂有了联系。
她买通了容妃身侧的大太监,许他事成之后将他引荐去东厂,叫他给容妃下药,好教她们一尸两命。
于是,她顺利产下了四皇子,而容妃怀胎十一个月,才艰难生出了一个皇子。
但变故又生。
那药的剂量出了岔子,虽说容妃死了,她的孩子却还活着。
宜婕妤知道,斩草需得除根。
幸而就在此时,她想起那位做了钦天监灵台郎的故人同她说过,说皇上连容妃所怀是男是女都要找他测算。
而恰在此时,突厥乱了。老可汗之子弑父上位,撕毁了归顺大雍的条约,同大雍宣了战。
于是她连夜派人去找灵台郎,让他告诉清平帝,自己连夜观天象,掘杀星降世,紫微异动,想必今夜,杀星已托生成人,降于宫禁。
此降世杀星,将会克父母,妨亲缘,克帝星,不得不除。
宜婕妤心想,这下,她那个拼死生出的儿子,也要死了。
却没想到,此时的清平帝心中还存着对容妃的依恋。即便命格已定,他仍放了那孩子一条生路,给他取名为晏,连夜远远地送到燕郡去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因着当初清平帝的那点旧情,宜婕妤一刻也不敢放松,死死地将薛晏踩在尘泥里,半点不敢让他翻身。
可是这次……“命格”
没有起到作用,清平帝还因此回忆起了容妃。
这让宜婕妤好多天都无法安眠。
她握着笔,静静注视着桌上那张洁白的宣纸。
当年的变数,是清平帝心底藏着的爱意,而如今的变数,可不在清平帝心里,而是在鸣鸾宫中。
随意送的香丸?这话清平帝能信,旁的奴才宫人能信,宜婕妤却绝不会信。
那君家的世子,看起来温吞冷清的,没想到心里也有些弯弯绕绕。
宜婕妤微微勾唇,手下落笔,一片修长清癯的兰叶便跃然纸上。
分明是清和而柔美的曲线,边缘处却暗含锋利的杀意。
“还有一件事,你去替我办。”
她声线轻柔,吩咐桃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