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佩兮站起来,颔欠身:“失陪了。”
瞧着那抹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去到庭院里。
裴岫越觉得这处索然无,磨蹭着坐正身子,理了理堆在一起的袍袖:“阳翟主妇的父母不能被囚,裴氏丢不起这个脸。但人有生老病死,丧父失母乃是天命。”
他扶着椅把慢慢站起身来,拎着衣袖一振,顾自道:“还是六倍的交易,周卿事三思。”
懒懒散散向前走了没几步,裴岫却又停了步子,看向周朔:“我们家阿璃读书少,脑子也不灵光,周卿事对她还请多耐心些。有空的话,和她讲讲尹吉甫写给仲山甫的信。”
“这丫头笨,我明明和她讲过许多次,她却转身就忘了。”
尹吉甫写给仲山甫的信: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这是明哲保身的典故。
裴岫的确很生气,这份怒气不仅对上了姜佩兮,更对上了周朔。
周朔抬眼看向裴主君,杂乱的丝线此刻突然找到了头绪。
裴主君心思婉转又极为狠辣,为什么会掏出那么大的代价要与周氏做交易呢?
他并不在意朝端,甚至就这样随性决定朝端父母的生死。
单被软禁,除了行动受限,说出来有些掉面子,但实则不少供养,待遇均是如常的,而裴主君却要他们的命。
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代价维护阳翟的颜面呢?
裴氏维护脸面的方法明明有更优解,岳父母亡故可解,与朝端和离可解,甚至丧妻也可解。
后两种办法裴氏稳赚不赔,最后的方法裴氏还能大捞一,朝端县君归葬建兴,她的陪嫁就会全部留在裴氏。
周朔不明白裴主君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要岳父母的命。
枉受利而不问,必有灾殃及身。
他行事谨慎,想不通原因,便不敢答应。
而裴主君明哲保身的典故一下点醒了他。
周朔下意识看向庭院里正在和儒生交谈的妻子,莹莹的雪簇拥在她的脚边,精致美丽的雪青玉琼花布在雪白的袍子上。
满头的青丝因已为人妇而尽数盘起,是因他而盘起的。
裴主君这是在提醒他,佩兮因他而不再明哲保身。她罔顾江陵的信任,调走姜氏派往京都的部分军队。
她进了一场不该进的赌局,她把姜氏对她的信任换成筹码,在建兴的赌局上下注。
她将她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他去赌,不仅赌他必须赢,而且还在赌他究竟可不可靠。
但其实在效益上,他的妻子是进了一场稳输的局,只有输多输少的区别。
他输了,她便无法再置身事外,生死一线。
她给江陵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姜氏必然不会再接纳她。
他赢了,像是如今,她获得本该有的安全。
可她犯了这样大的错,姜氏会撤回对她所有的庇护。
佩兮究竟得到了什么呢,一切的纷争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并不牵涉到建兴动乱里的任何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