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堅守了三天,勒川帶領的胡虜軍卻似乎一點都不心急的樣子,朝午晚三次曳陣,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動靜。南邊羯昰單于倒是車馬糧草進進出出,調動頻繁,不知是在搞什麼詭計。
楊廷剛從北邊城牆上下來,一路巡邏預防工事,一邊心下思量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們這是在等什麼呢?為何還不攻城?
攻城是早晚的事,總有一場或很多場惡戰要打。可是這場惡戰遲遲不來,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著,沒有一刻消停。
楊廷比起眾人還要承受更多壓力,他的未來已是一片黯淡,身為邊關最高指揮使,卻失職延誤了軍情,造成今日局面。就算此番能夠擊退胡虜,護住雁沙關,卻也難逃軍法處置。或許這一場戰役,已是他這一生中最後的戰役了。
十四歲進守城軍,十五歲提拔駐軍統領,十七歲入選皇城禁衛,十八歲跟隨前鎮北將軍應水忻出征旭羅國戰績輝煌,十九歲出任西北二路軍統領,在抗擊胡虜的戰役中屢立奇功,二十歲取代應水忻任西北六路大軍總督統,駐守雁沙關,把守大季國門戶。
沒有依靠父母的家族勢力,楊廷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卻沒有想到前方已是末路。
只是年輕的將軍,臉上卻是一派堅毅剛強,沒有一絲軟弱。不管等在前方的是什麼,他都要勇敢地繼續前行,去拼搏去爭取去保衛,為了他的國家。那是他作為一名戰士至高無上的榮譽。
正午時分,守城牆的士兵交換崗位,冷不防一支冷箭嗖地急襲而來,瞬間穿透士兵的後心,鮮血噴薄而出,身體委頓下來,慢慢失去生息。換崗的士兵滿身鮮血,一臉驚愕。
楊廷臉色陰沉地看著士兵拿來的紙條,這是綁紮在射穿士兵身體的羽箭上的。楊廷看著那幾個字,右手收握成拳,險些要將那紙條捏碎。
蘇先生接過紙條,看了一會,也沉默了。上面說,要求明日清晨在雁沙關外談判。
案台上擺著一支黑漆漆的羽箭,楊廷打量一番,拿起來,又重重按在桌上,良久。
「蘇先生,我明日就去會會他們。」楊廷下定決心,抬頭看著窗外天空,眼神異常堅定。
「也好,我陪你去。」蘇先生微微一笑,「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躲不掉。」
楊廷默默點頭,內心突然一片豁然開朗。
有什麼事情是無法解決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何必擔心太多,惶惶不可終日只是庸人之舉,卻絕不是他楊廷的作風。
楊廷心下里對蘇先生很是感激,兩年多時間相伴,他教會他很多,也幫助很多,能有這樣一位忘年之交,此生也不枉了。
看著窗外遠處連綿的山丘,思緒蔓延,遙想起他和蘇先生初相識的情景。
那還是兩年前的秋日裡,年近五十的蘇先生已是滿頭華發,但卻精神矍鑠。彼時蘇先生正在京城大街上擺攤算卦,胡亂掙些小錢混口飯吃。一日裡,他正在給一個婦人算卦,那婦人問得是她夫君已經兩年多沒有音訊,何時才能回家。蘇先生撥弄著桌子上的銅錢微微一笑,淡淡道:「不必著急,冬日裡下完第一場雪,你夫君就回來了。」
那婦人一聽頓時感激涕零,掏出兩分銀子來付卦錢,蘇先生擺了擺手笑著說:「不用了不用了。」婦人遲疑了一會又將銀子收起來千恩萬謝地走了。
當時楊廷正好路過,恰巧看到這一幕,不由起了興,當即翻下馬來坐到攤前,問道:「敢問這位先生,你怎麼敢肯定她的夫君下完第一場雪就一定會回來?」
蘇先生微抬眼皮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眼眸如星,眉峰似劍,一襲淡雅青袍,英姿颯爽,看上去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蘇先生心下也是喜歡的,倒也樂得和他多說兩句話,當下道:「我沒有肯定,我也是猜的。」
楊廷一愣,又笑了起來:「先生為人倒是坦誠,只是要猜總也得有個依據吧,可否說來聽聽?」
蘇先生看他的打扮就知道他也不是個一般人,糊弄不得,當時也不知為何,總覺得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就有種親切感,或許這就叫做緣分。
於是便侃侃道:「我見剛剛這位婦人穿的衣服是紅色亞麻布,這種料子雖說不上華麗,卻也不是一般市井小民買得起的。朝廷上體恤邊關軍民,所以優待他們的家屬,每年分發的利物都有這種布料,所以我猜她的夫君是位邊關士兵。」
楊廷了悟似的點點頭:「先生好眼力。」
「此為其一。其二就是,她說她的夫君離家兩年多音信全無,這事倒說不太準,可能是她夫君不識字所以未能寫信,也可能是寫了信,但通常士兵們的信並不能得到很好的保存,在傳遞過程中丟失了。」蘇先生抬眼看下楊廷,見他正聽得津津有味,便繼續道,「那位婦人既然來找我算卦,必還是抱著希望的,也就是說,她沒在朝廷張貼出來的陣亡士兵名單上見到她夫君的名字。因此可以知道她的夫君還活著。」
楊廷沉吟一會,慢慢道:「按大季朝律法規定,邊關服兵役的士兵三年滿了即可歸家。那位婦人的夫君離家兩年多了,到今年正好滿三年。」楊廷微一皺眉,又釋然地笑起來,「所以說,若是他還有命活著,沒有死在戰場上,今年必定會回來。」
蘇先生笑著點點頭:「這位公子果然心智聰慧。」
楊廷連忙拱手道不敢當,心下讚嘆這個算卦的倒也確實有些本事。可是他卻沒有想到,他是驚嘆的太早了,更讓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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