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有暖炕,無須炭盆,盡可將窗戶關緊不必留縫隙,公主這一覺也睡得很暖和,只是做了個夢。
夢裡她是還未出嫁的模樣,摟著皇帝老爹的胳膊,陪他遊園。
春光正好,兩人興致勃勃,老爹看著蒲公英被風吹起,飄零遠方,忽然對她說:「你若是以後在柔然能站穩腳跟,就不要回來了。」
少女的章玉碗還不像現在這樣妖孽,她有些不解,柔然那麼遠,風沙那麼大,苦寒交迫,即便她是公主,也身處異國他鄉,哪裡有回到故國家鄉好?
「朕去後,皇位必是你弟弟繼承,但他自娘胎便有不足,性情敏感多思,雖說被那些文人稱讚博學多才,但當皇帝,要的不是才學,而是用人。朕擔心他,威懾不足,反被臣下挾制,最後鬱郁不得志,年壽不永。」
皇帝嘆了口氣,竟罕有露出一絲憂心忡忡。
「如今亂世,國力不進則退,沒有守成之說,萬一你弟弟到了那個地步,不管將來是你弟弟的子嗣,還是別的人登基,君與你的關係,必然沒有朕或你弟弟來得親近。你與其千里迢迢回來寄人籬下,倒還不如在外頭自由些。」
「要不,我就不嫁了!」
章玉碗搖著老爹胳膊半真半假撒嬌。
說罷,她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不由自嘲一笑。
「阿父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與阿母不同,與阿弟也不同,我更像您!」
皇帝也笑了:「是啊,你更像朕。」
可惜……
可惜你非男兒。
「假如,」章玉碗帶了幾分天真,仰起頭問:「假如我丈夫早死了,阿父也還在,我能不能回中原來看阿父?」
父女二人私下相處素來是隨和打的,皇帝也不怕晦氣,便調侃道:「那就要看,到時候你在柔然能不能做主了。」
「剛過去,自然是不能,說不定還會處處被拿捏,但給我幾年時間,我也許能。」章玉碗仰起頭,「說不得阿父到時候,還得仰賴我的勢力。」
皇帝大笑:「那就等著我們家阿碗的好消息了!」
原是春暖花開的氛圍,隨著這句話響起,皇帝的聲音卻擴散開去,越來越遠,拂面的微風須臾化為狂風,咆哮而來,周旋反覆,花瓣連帶沙土都被捲起,連皇帝的身形也都變得模糊。
章玉碗驚訝看著自己挽在手裡的胳膊消失,耳邊傳來尖利呼嘯,鬼泣鬼訴,淒涼悲傷,迫得她皺起眉頭,不得不左右尋找眺望聲音來源。
黑暗漫捲,將視線所及悉數淹沒,唯有那悲戚的低吟迴蕩不止,章玉碗只覺腳下踩空,身體急劇墜落,她下意識想抓住點什麼,然後——
公主睜開眼睛。
她以為那是自己夢裡的幻覺,可那一聲接一聲的嚎叫還在,讓人有些分不清是在幻境還是現實。
「殿下,您被吵醒了?」風至探頭,小聲問道。
公主:「是有人在哭嗎?」
風至:「好像是野貓在叫……」
明明他們已經收留了一隻小橘貓,可現在大冬天,都護府周圍怎麼還會有那麼多野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