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看着他,端详日光照亮他的轮廓,下颚的倾角。日光下,他的眼睫在颧骨上投下浅影。
&1dquo;你喜欢威尔特郡的夏季吗?”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依然模糊地笑:&1dquo;当然。我家在那,不是吗?所有那些日子,我在麦田里疯跑,爬上树干&he11ip;过去我时常沿着河湾捉青蛙,用预言家日报的旧纸折帆船&he11ip;我总以为这些小船最终能驶入海洋。它们也许能离开英格兰,而我却不能。”
&1dquo;你不能离开英格兰?”哈利皱眉问,但德拉科摇头。
&1dquo;从来不想。当你还是个孩子,世界像你的卧室一样大,不是么?宇宙不过是绕着你家的一个三英里直径的圆,了解每一条河流,每片原野,似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征服威尔特郡以外的地方。”
&1dquo;我有点希望自己在威尔特郡长大。”哈利评论道。德拉科注视他,接着重凝望油菜花地,望着那条黄蓝相吻的碎线。
&1dquo;我会带你去的。”他说。
&1dquo;我很乐意。”
他们都转过身,好像达成了某种不可言传的一致,再度打开车门。德拉科又坐上驾驶座,哈利目睹他的眼睛闪向后视镜,看着油菜花地渐渐淡去。
&1dquo;跟我讲讲更多威尔特郡的事。”哈利冲动地提议。德拉科轻松地讲起在枯草里探险的仲夏时节,云雀飞掠过一片片原野,还有那些林地。哈利认真地聆听,被描述深深吸引——孩提时代,这些关于远去盛夏的模糊场景,他只能在梦中经历。在他脑海里,这些场景被分成无数片段:德拉科,还是个孩子,小心地用报纸折着帆船,让它们顺着河湾向下漂流;在麦田里玩耍,挥舞木棒,命令想象中的士兵;观察庄稼汉收割油菜花,剪掉鲜黄色花瓣,留下浅棕色花茎。可是,他意识到,他总是想象德拉科独自一人。当然,他没有兄弟姐妹,卢修斯看上去是一个冷漠疏离的父亲形象。也没有朋友,哈利意识到。毫无疑问,德拉科绝不会和当地麻瓜孩子交朋友。
&1dquo;那一定很孤单吧。”哈利突然说。他本无意说出最后那个想法,但他就那么说了。
以前的德拉科一定会生气地沉下脸,他想,或者愤慨地讽刺,立马反驳说他有一群朋友谢谢,一座豪华宅邸,小精灵,他的任何要求都能被立刻满足。
但德拉科急促地呼气,空气流动在他齿间—视线没有离开前路—他说,&1dquo;是的。”
之后是一段长久静默。高公路是一条直长线,将大地横着切开,从不间断,也不蜿蜒环绕。下午被黄昏淹没时,哈利注视着阴影一点点拉长。
他们未曾真的把对方视作独自一人,哈利想。很多时候他们在霍格沃茨大厅遭遇彼此,身边都围着人群。教室里,他们的朋友站在身后,如士兵般紧绷着脸,冷酷无情。他们完全单独遭遇彼此的次数,哈利用一只手都数的清。
他记起德拉科面对邓布利多时,手里魔杖剧烈颤抖,脸上是绝望的神情。他的面容,憔悴而僵硬,与哈利印象中的伏地魔如出一辙。同样的面容,满脸泪痕,反射在盥洗室的镜中。没人能帮助我,他说过。
永远独自一人。
&1dquo;你觉得我们本可以是朋友吗,在霍格沃茨?”哈利忍不住问。
&1dquo;不,”德拉科马上回答,这重重刺伤了哈利的心。德拉科看了眼后视镜,转为单行道,过一辆开得很慢的小车。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柔和下来,&1dquo;为了交朋友,我们必须颠倒八年的假设并且彻底改变我们的信条和价值观。”他摇了摇头:&1dquo;这不可能。”
&1dquo;并非完全不可能。”哈利争辩。
&1dquo;又是那套恼人的乐观主义。”德拉科嘲讽。
&1dquo;你变了啊,”哈利反驳说,&1dquo;别说谎,我知道你变了。你一开始吹嘘自己是伏地魔的仆人,”—他注意到德拉科仍然畏惧那个名字—&1dquo;还以服从命令为骄傲。两年后,完全不同了。你憎恶成为一名食死徒,你为你服从的命令感到羞耻。”
&1dquo;我不憎恶这些。”德拉科呵斥。
哈利陷入沉默。他不知如何回应,除非为此大吵一架。
德拉科向前驾驶。黄昏早已融入夜色,车灯从对面单行道上呼啸而过。哈利盯着单调灯光连续闪过柏油路。
德拉科慢慢吸气,再呼出。&1dquo;我憎恶这些,”他说,顿了顿,重复,&1dquo;我憎恶,真的恨透了。我恨他,恨贝拉姑姑,卡罗夫妇,罗利,恨他们所有人,每个人。我无法忍受与自己父亲交谈,我惧怕格雷伯克,甚至更怕纳吉尼。无时无刻我不在恨这一切。”德拉科笑出声,再次重复了一遍:&1dquo;是的,我憎恶这一切。”哈利担忧地看着他。
&1dquo;你没事吧?”
&1dquo;好得很。”
&1dquo;你在笑,”哈利犹豫地说明,&1dquo;这有什么可笑的?”
&1dquo;没有。”德拉科摇头,微笑着。&1dquo;只是&he11ip;保密时间太长了吧?这些话回响在你脑子里,一遍一遍,你却没机会说出来,而且&he11ip;&he11ip;”他突然中断,又摇着头,但哈利理解。
高公路在他们眼前裂开,延续着永不间断的直线。车灯划破沉沉夜色,犹如无人守卫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