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盏,赵文景接着道:
“石勒大军攻打平原郡的这些时日,曹嶷也在背后袭击平原郡,毁坏屯田、杀人抢粮,双方合力之下平原郡独木难支。
“曹嶷此人真真是目光短浅、胆小如鼠,他本就跟石勒有仇,如今不帮助平原郡对抗石勒便罢了,还背后捅刀。
“殊不知唇亡齿寒,平原郡一旦被破,接下来肯定轮到青州!
“杨四郎想在济南郡起兵,眼下并非好时机,赵某思来想去,天时地利都不占,唯有人和可以争取。
“偏偏仅剩的人和,因为朝廷昏暗,祖将军自身难保,杨四郎只怕也得不到。
“不能从祖将军那里得到助力,曹嶷作为伪汉之臣,又不敢与石勒敌对,杨四郎仅凭自身,如何与石勒的精锐之师抗衡?
“黄河两岸结寨自保的坞堡势力,无不畏惧石勒如虎,若无朝廷支持,他们又哪敢与石勒拼命?
“时势如此,杨四郎欲谋大事,何其难也!”
说到最后,赵文景再度将茶水一口气喝干,看他的样子,是想把茶换成酒,来个一醉方休醉死自己算了。
杨宁这回却没有跟赵文景一起喝茶,他摇了摇头:“眼下不是起兵的好时候,但也不是半点儿机会都没有。”
赵文景注视杨宁,不太相信这个结论,他看不到杨宁成事的任何可能:“杨四郎有何见解?”
杨宁道:“石勒此人虽然出身卑微,但文韬武略,有胸怀有远见,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观其志向,必是不小。
“这些年来,他在为伪汉打下半壁江山的过程中,麾下部曲一再扩张,如今已是手握伪汉半数大军。
“胡人不知忠君报国,石勒身为羯人领,本身并非匈奴贵族,如今他占有河北,其势已成,岂甘久居人下?
“我料他定会拥兵自重,割据河北,而后谋求取代伪汉刘氏!
“而伪汉朝廷见他势大难制,亦不会无动于衷,大齐朝廷姑且猜忌祖将军,伪汉难道就会姑息石勒做大?
“双方矛盾不可调和,来日必起兵戈,届时两虎相争,便是我等趁势而起、展壮大的不二良机!”
赵文景瞳孔放大,深受震动。
他不无惊异地盯着杨宁:“杨四郎身在县乡之间,竟然连这些事情都看得透?”
杨宁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
“我虽然是小地方的人,但自幼读书习武,与州郡士子多有往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都是关心的。”
他知道这些,当然是因为前世亲身经历过。
前世他能抗胡有成,正是钻了石勒与伪汉朝廷开战,双方打成狗脑子,无暇顾及青州的空子。
赵文景无法得知这种真相。
他只以为杨宁是真的时时关注天下形势,每天都在打探外界各种消息,日复一日的思考抗胡救国之道,不禁大为钦佩。
赵文景忍不住击节而赞:
“杨四郎胸怀家国、心系天下,不愧是受圣贤教诲的读书人。
“虽处于县乡之间,却能眼观南北、耳听八方,且在危难之际不畏强敌,敢于谋求保境安民,实在是能让窃居朝堂的衮衮诸公汗颜!”
杨宁心中尴尬,面上却丝毫不显,坦然接受这番夸赞。
赵文景面上慷慨激昂,暗中则是讪讪。
他刚刚把天下大势渲染得一片糜烂,将起兵抗胡说得比登天还难,其实并不是认为此事真的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