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沐在阳光下,小夭却感觉身上阵阵冷。恍惚间,周遭的景物都慢慢地涣散而去,她仿佛回到那个夏夜的长街上,白衣黑的相柳,犹如北地的白水黑山,风姿卓然却又满是萧索,他笑着对她说,“对一个将军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
她心口犹如被一把利剑刺入,传来一阵剧痛,她痛得弯下身子,用手紧紧抚着心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一阵阵强有力的心跳传来,似牵引又似安抚宽慰,让她那颗疼得几近痉挛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睁开眼,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洪江正担忧的看着她,“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
小夭牵着嘴角笑了笑。
洪江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也是个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战死沙场。”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林子深处,洪江停下步子,回身说道,“难为你今日听我这老头子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就到这儿吧。”
小夭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洪江扫了一眼小夭的身后,视线又收回到她脸上。洪江凝视着小夭,又似乎看的并不是她,笑意在他脸上慢慢浮现,“你的这双眼,和你父亲长得几乎一摸一样。你的性子又像你的母亲,不畏世俗,勇敢不羁。阿繇这是得了这世间的宝,若他敢再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替你狠狠教训他。”
“将军,夫君他不会欺负我的。”
洪江朝她摆摆手,转身离去,他低沉的声音在林子中渐渐散开,“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你自己在这林子里好好逛逛吧。”
小夭怔怔地看着洪江渐行渐远,只觉心中万般愁绪,她轻叹一口气,转身欲走,抬眼却见一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白衣银,长身玉立在这光影斑驳的林间,纤尘不染得就如一片刚凝成的雪花。相柳就这么定定地站着,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短暂的惊讶过后,笑意渐渐浮上小夭的脸,她轻盈地向他跑去,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中,一如那些年在中原的每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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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上的珠宝铺子里。
防风意映正在后堂翻着账簿,俞信在一旁恭敬地站着。
“还没二哥的消息吗?”
“回夫人的话,防风二公子和他夫人,确实好些日子没来过清水镇了。”
意映迟疑片刻,又问,“回春堂隔壁的那座宅子,如今在谁名下?”
“那座宅子,多年前被一个名叫宝柱的男子买去。付的现银。”
俞信翻了翻资料文书,答,“夫人觉得是有什么不妥?”
防风意映摇摇头,没再说话。
涂山老夫人前两年去世后,涂山兄弟相残。混乱中哥哥涂山篌被她一箭穿心,弟弟涂山璟在搏斗中受了重伤,常年卧病在床,难担大任。如今唯一的子嗣瑱儿尚年幼,她不得不全权接过族里的生意,代为打理。
幸好涂山的产业都已成熟,多年来维系着自有的运作模式,唯有那本暗帐,让她心生不安。
她知道二哥一直暗中为神农义军与中原氏族牵线搭桥,出面买卖粮草,药材甚至是兵器。
但那一页页的落印竟无一是二哥的。
页页皆是:涂山璟,相柳。
那一刻莫名的恐慌,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何,仿佛有人抹去了她二哥存在的痕迹,让她一时失了神。
近些日子,她总会梦到二哥年少离家时的场景,仿佛就近在昨日,又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清。
五百多年过去,世人早已忘记原来的二哥究竟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甚至连她的大哥和爹爹都已经不记得。
人们只知道防风家有个庶子,不学无术,整日只醉心于玩乐,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他娶了轩辕王的妹妹,数十年来却没把握机遇,借王姬的势有一番作为,仍是那般浪荡不羁,浑浑度日。
可是她记得她的二哥,幼时的二哥勤勉刻苦,对谁都很温柔,温柔得…甚至有时让她觉得有些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