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就顺势上前,温言软语,劝姑娘叫蓉波一声阿母,说什么“如今总是你们娘儿俩相依为命。风大浪大,也就你们在一条船上了。姑娘记得的,她也记在心里;姑娘愁,我看她也愁惨得不行,只是姑娘不话,她不敢上前维护姑娘——她是什么身份呢?”
这种鬼话,也算狡诈得可以了。
林代驻足,凝视这妇人。
妇人在她冷冽目光下,打个寒噤。
林代调整表情,回过头。
席上那些人正好也看过来,但见林姑娘花儿般可爱的脸上,露出那样的惊惧与难受,让他们都兴起怜香惜玉之心,纷纷问:“怎么了?”
林代不答,但把视线移向林氏族长。
林氏族长微怔,只见这绝世纤美的女孩子,已如霜风飏蝶,飘扑于他膝前,哀啼:“族长作主!”
林氏族长除了油然而起的怜惜之外,还有点害怕……
天晓得!他这个族长当得,有名无实,除了祭祖时那猪头肉怎么炖是他负责之外,其他的,几乎都要听族里比较强硬的几房主意。林汝海在世时,跟族长说句话,族长也是唯唯喏喏。如今林汝海去了,几大房安心要鲸吞蚕食他的产业,族长也只好这么看着。
要是林汝海膝下孤女想叫他作主管这个……糟糕,他还真管不了!
旁边人表情多多少少也都有点紧张。
林代放声告状道:“亡人棺材还没落土,有人就当面诋毁先父触犯王法!孤苦小女只有求族长作主!”
这倒奇了。族长瞄一眼那妇人,问:“侄女且起来,慢慢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和蓉波还云里雾里的,一时不知姑娘要告谁。
林代指着那妇人,道:“她竟说先父以妾为妻!”
掷地有声。
这才叫大杀招!
“立嗣”
什么的章程,不过是礼数,没到刑律的高度,欺上头来已经可以压得死人。而“以妾为妻”
这一条,已经严重到“出礼而入刑”
,直接就由刑律来规范了。恁厚的律书,明文记载:“妾乃贱流”
、“妾通买卖”
、“以妾及客女为妻,徒一年半。”
“各还正之。”
就是说,敢把妾室升为正妻,要服刑,而且妾室依旧打回原形,没法赖在正妻宝座上。
林汝海这么多年,宁肯再不续弦,也不能让蓉波坐上夫人的宝座,也就怕的这一条。
事实上,林汝海已拿蓉波当妻子待。可他死后,若有人告林汝海以妾为妻……
死都死了,还要告他的罪过,有没有搞错!
林氏全族的脸面往哪里摆!
林氏族长心一宽:侄女儿这一条控诉,他管得着。他敢管!
别的他不太拿手,摆架子他是会的。登时他脸一板、放出粗喉大嗓,质问那妇人污蔑亡灵,是何居心?
旁边有位年方十六的少年林易苢,忽而心中一动,拉了拉他父亲的衣襟,悄声道:“爹,我在书上有背到这样的话:‘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听你们说,那个蓉波姨娘以前是丫头不是?那我们索性坐实了四叔爹这个罪名,他的家产我们是不是更容易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