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事儿,谢白氏后来也略有耳闻,但没往心里去。她所听说的,只不过是堂妹白绵在老爷面前写了几个字,那又怎么样呢?如果连这个都严防死守,谢白氏也未免太神经过敏了。
最重要的是,谢大老爷从来不像二老爷那么胡来。谢大老爷可是中正,甚至古板的化身!就算在十几年前,他已经像中年人那么一板一眼了,还得了个诨名“小老头儿”
。谢老太太只有他一个亲生儿子,本该专宠他的。他太死板,很多时候忤逆了老太太,老太太生气,他也知道请罪。他不是不孝顺,只是生就这个硬性子,顺不过去,老太太也知道,只好叹叹气作罢。倒是谢大老爷的幼妹,老太太中年意外得的幼女,谢含萩,身兼父母两人的优秀风范,叫老太太爱到心坎里,挑女婿挑了一箩筐,好容易恋恋不舍的嫁了她。她走后,老太太身边是寂寞得多了。两个媳妇终归补不了这个空子,明珠与碧玉两个虽然很能伺候老太太,又到底是丫头,作不得数的。
——话说回来了,再古板的人,也不代表不会吃腥。
谢白氏懂得这个道理,已经晚了。
天再冷下来时,白绵有了喜。
谢大老爷很惊慌。白绵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惊慌。他说这事真为难哪!还没过了明路,就隆起了肚皮,这给人家知道了多不好意思。
“嫌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的事你做都做了。”
白绵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没好意思说。
“时间也不巧,”
谢大老爷长吁短叹,“快过年了,这么多亲友盈门。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一下子全知道了。”
“怕什么?迟早要知道的。”
白绵又这么想,但还是不好意思说。
“你又是白氏的亲堂妹,传扬开去,显得我多好色、多吃窝边草的样子。”
谢大老爷懊恼极了。
白绵也懊恼。她不说话,就哭起来。
谢大老爷又忙安慰她:“罢呀罢呀,快过年的。哭了不吉利!”
这话真没安慰到多少。白绵决定挑明一点儿。她啜泣道:“怎么姐夫原来没想到?如今我肚里有了这小冤孽。叫我怎么办?”
真是越说越伤心,她哭道:“我不如去死好了!”
“噤声,噤声!”
谢大老爷慌道。“叫人听见,连我也难以保全你了。”
白绵赶紧噤声。
心里再不平,她也知道,如今她全仗着谢大老爷才能活命。不能得罪他。真要叫别人听见,传给谢白氏。谢白氏岂能干休?她刚生了儿子,那儿子又健壮漂亮,人人道喜,她正在得意的峰头上哪!忽听说谢大老爷又给一个没名没份寄住篱下的孤女搞大了肚子……人们说什么还在所不论。单那脸色,白绵都已经不敢想像了。
她只希望谢大老爷能为她遮风挡雨。
谢大老爷也有他的顾虑。他跟白绵搞了这一手,确实也是荒唐了。欠考虑。既然出了岔子,他还是该承担后果的。他这点责任感还有。问题在于。怎么承担?
大过年的,娇妻刚生了麟儿,还有个大姨太太已经收在了房里,跟主母很是相得。这融融洽洽,真叫模范家庭。他却把一个寄住在他家的孤女,妻子的堂妹,搞大了肚子……叫人们怎么想他!
他的弟弟,谢二老爷,一直在跟他较劲儿。谢老太太是大老爷的生母,自然偏向大房。可谢二老爷的生母,尽管过了世,在老太爷谢小横心里的地位,那实在是……唉!谢老太太不得不格外给二房关照!
这要是谢大老爷扯出艳闻,二房岂不看笑话?他一直以来的正直形象岂不尽毁?二房岂不趁机蹬鼻子上脸?
谢大老爷再次长长叹息:红颜祸水!
都怪白绵这小模样儿撩拨人,而他没把持住!一世修养就毁于一旦!
白绵眼泪汪汪凝视着他,鼻子红红的,像个怪可怜的小兔子。谢大老爷定定神:这个样子,叫他狠心把这女人连未出世的孩子一起丢开不认帐,他也做不到啊!为今之计,只有想个什么法子缓一缓……
哦,有了!
他有权,有钱,这样办起事来就方便了。
白绵搬到外头去住,谢大老爷跟她讲:让她好好养胎,等过了年,再过明路。那时肚子都大了,生产在即,总不能让谢家孩子生在外头,这么一来,他提出赶紧接进来,没人好反对。她的地位就有了。进来之后,紧接着生产,谢家子嗣要紧,没人能为难她。她的日子会好过些。
这话听来有道理。白绵听从安排。住在外头的日子,其实也挺舒服的,没人叫看她鼻子眼睛。用的下人管她叫主母。她陷在窗下的柔软枕被里喝鸡汤补身体,觉得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可惜她的孩子终要认祖归宗。
小院子里孤单单过的年,也未免太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