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氏不同,她无愧于你父亲,还独自为你父亲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她也是个苦命的,我若不接纳她,良心上都说不过去。”
“可既如此,为何你又要主动让位?”
晏衡双手忍不住按上了她面前的桌子。
“这就说来话长了。”
林夫人闻言轻哂,“谁能想到呢?我们写信过去之后,沈氏却回信说,若要她当侧妃,那么必须让她的长子袭爵,当靖王世子!”
晏衡敛目,随后缓缓直起了身子。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的要求荒唐?”
林夫人望着他,“但站在她的立场,却也是说得通的。
“当年她嫁给你父亲,是燕京两大世家缔结两姓之好,双方都是抱着太平安稳到老的指望去的。
“然而晏家突然出事,你父亲被迫在外起兵,直接波及了她和孩子。一个弱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突遭变故,可想而知多么彷惶。
“更要紧的是她当时生下晏驰还在坐月子,一个女人,生产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本就是件艰难的事。
“而她生产后还没完全恢复,就遇上婆婆被囚禁在宫中这样的事情。家里无人主事,她需得立刻镇住家宅,而后传来婆婆死讯,她又得即刻联络人马,连夜带着三岁的晏弘与襁褓里的晏驰奔波逃命。
“遇到这种事情,一路上担惊受怕,已不是一般锦绣世家出身的娇娇小姐都能够自如应付的。
“可她硬是没让幼小的孩子受到伤害,途中被敌军捉去,为了两个孩子,也还是坚强地活到了最后。
“平心而论,这点上我是很敬重她的。但是,这却并不能成为她掠夺的理由!”
说到这里林夫人看过来,眼里涌动着炽热光芒。
第o19章他的要害
“掠夺?”
晏衡出声。
林夫人默了下。“凭她对你父亲的付出,对晏家的付出,她要当正妃,让嫡长子当世子,原本都没错。
“可她也该知道,我也不是手无寸功,你父亲几番生死攸关,是我陪着他过来的。
“她生儿养儿艰难,我也不容易,我怀着你的十个月里,同样在战火里辗转奔波,我月子只坐了半个月,就抱着你连夜随他转移阵地,伤了元气,以至后来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怀过身孕……”
她深吸气,再道:“你是我与你父亲明媒正娶后的嫡出子嗣,往大了说也是为朝廷出过力的,你的存在明正言顺,足以堪当这个宗子。
“她的两个儿子虽是没有受过你父亲的教养栽培,但这不是我们没给机会,当初她不答应来,如今却又要跟咱们争——
“她拼着性命保住了丈夫的两个骨肉,结果等来的是丈夫再娶,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无异于天大的打击,若换成遇到这种事的是咱们,我确实也不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这些心情我都能理解。
“可这些错误不是我造成的,我愿意与他一道照顾她,并与他们和睦相处,相互照应,但她却要抢你的宗子之位,这我们怎么能答应呢?”
晏衡需要调动所有的心智来分辩与接受这席话。
他从来没想过她让位的背后不是因为靖王,而是来自于沈氏……
他才十三岁,前世里这些父辈的纠葛,母亲当然不会主动跟他提及。
他一直以为她是害怕,是不战而降,因而对她的心情,除去追思,也还有埋怨,他总想,如果她不是这么懦弱,甚至是这样傻气,他前世定然不会过的那样艰难!
没想到竟然不是……
那前世的结果,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那后来……”
“后来你父亲就直接派了秦述去了,直言告诉她这不可能。他让秦述还是尽量接他们进京,因为总归是要尽到他做丈夫与父亲的责任,不管沈氏做不做侧妃,他都有责任照顾她后半生。
“但沈氏却有她的杀手锏。
“你祖父过世得早,你父亲十五岁就子承父业,入营掌了兵。府里都是你祖母操持。
“你祖母是个极强干的人,四个儿子个个出息。沈氏是你祖母看着长大的,后来就相中做了长媳。
“那年周皇将老夫人哄骗进宫,临行前她料到不好,便唤来儿子儿媳们,将你曾祖父的遗物——也就是与李家曾老太爷结下深仇的那位。
“你曾祖父生前曾刀劈蛮夷领,替前周保住了千里江山,他留下的一副残破头鍪,有敌军投降时,领在上方刻下的一个‘威’字,这成了他的荣耀,也成了整个家族的荣耀。
“这副头鍪就成了只传宗子宗妇的传家宝。”
晏衡骤然抬目。
“老夫人进宫之前把头鍪交了给沈氏,同时嘱咐了她后事。后来进宫,果然周皇便以晏家的存亡来要挟她,让她骗回你父亲,你祖母知道你父亲回去之后必然凶多吉少,自然不从,他便又以你祖母之性命来要挟你父亲。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听说了。
“而在秦述去到沈家表达过我们的意思之后,沈氏便焚香敬告皇天后土,当着晏家族谱的面,把头鍪与族谱一道传给了晏弘。
“她申明她是原配妻,而晏弘是长子嫡孙,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把宗子身份让给继室的儿子。
“若你父亲不能答应她,那她就是自尽也决不会进京做这个侧室,她也会放下遗言,绝不许晏弘晏驰认他这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