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因为陛下,那么我会到了年纪就出宫去,与我的……我的成亲。”
她说到这里,唇角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那是皇帝从未见过的甜蜜,仿佛雨后初阳,仿佛冰消雪融。“即便日子过得清贫辛苦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还有一双手,会为了往后的幸福日子,去努力拼搏。”
随即,她的目光又充满哀伤愁怨:“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被困在重重深宫,不见天日。”
皇帝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总是安静的,内敛的,甚至卑微的,让他觉得她是无欲无求的,美好的仿佛荒野里独自盛开的野花。即使不是那种耀眼的美丽,但坚韧顽强,也足够吸引人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现自己几乎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娘娘还在与他废话什么?如今圣旨已下,太子继承大统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33章求求你,不要让珩儿知道……
那声音很轻,在落针可闻的内殿里清晰可闻。
皇帝浑身一震,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来人身穿朱紫官袍,上绣走兽,腰佩金鱼符,走路几乎无声。正是不久之前才出去的安国公徐空月。
看见皇帝睁大双眼望着他,也只是轻飘飘一眼,而后微微蹙眉,望向谨贵妃:“娘娘没有继续用药?”
谨贵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病入膏肓,不必再用药了。”
徐空月眉眼里有一丝不赞同,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是皇帝听了这话之后,双眼微微睁大:“什么药?”
他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对谨贵妃吼道:“你这贱人,究竟对朕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
徐空月神情淡淡,仿佛面前气若游丝、拖着病体怒吼的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而是什么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人。“不过是在陛下每日喝得汤药里,加了点东西罢了。”
“你……你们……”
皇帝几乎气急攻心,一口血就那么吐了出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外表那样柔顺乖巧的谨妃,他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了她,而她竟然全盘辜负了他的信任,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的目光中,痛苦与恨意交织,直直盯着谨贵妃。“你们……这帮乱臣贼子!”
“我不想这么做的。”
谨贵妃眸中水光粼粼,“是陛下您逼我的。我生下珩儿之后,您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过一次,更别提给珩儿任何皇子该有的待遇。倘若不是太后娘娘怜惜我们母子,给珩儿赐了名,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可随着太后越来越遭忌惮,她越来越不涉足后宫之事,她与珩儿在宫中过得那样苦,甚至还不能通过做事换取报酬。每当她有了这种想法,管事的太监就会冷眼瞧着她,讽刺道:“您如今可是皇帝的妃子,虽然只是个嫔,但您要是在宫里做些下等人做的事,传扬出去,皇帝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这样说,可他们克扣庆仁殿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少过。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珩儿的衣裳都是她剪裁了自己的,缝补上去。可即便这样,珩儿还是病了。不管自己用什么降温的方法,珩儿还是没有退烧。
她无数次去求管事的太监,让他请御医去,那太监怎么说?他说:“深更半夜,我到哪里去给您找御医去?就算我找到了,御医难道还不休息?”
说完就把门咣当一声关上。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而那个时候,陛下您在哪呢?您知不知道,珩儿那时随时都会没命的。”
皇帝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段往事。他也并不在意这种事,“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难道朕如今对你、对珩儿不好吗?”
“当然好。”
谨贵妃又笑了笑,她脸上还挂着泪水,蓦然笑起来的样子,有种凄楚动人的美丽感。“可您的好,难道不是别有目的吗?您只是觉得我们母子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您,只要您稍微给予一点儿恩惠,我们就会感恩戴德。”
“难道不应该吗?”
皇帝怒极反问,“朕将天下都送给珩儿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可陛下将天下送给珩儿之前,有没有问过珩儿想不想要?”
谨贵妃脸上的泪流得又急又汹,“珩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皇帝,他只想好好长大,将那些欺负过我们母子的人教训一顿。他还那样小,从来没有做人上人的野心。您身为他的父亲,怎么忍心将他推入到那种虎窝狼穴里去?”
她视皇位为虎窝狼穴,却换来皇帝的一声嗤笑。“就算他不想要,你难道不想要吗?”
皇帝的目光满是怨恨嘲讽,他根本听不进谨贵妃后面的话,一心认定她为了权势要谋害自己。“倘若你不想要,那么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徐空月察觉他怨毒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露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笑意:“陛下不信任我们,我们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朕不信任你们?”
皇帝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满是讥讽:“朕倘若不相信你们,今日又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可陛下的信任,是有代价的。”
徐空月的目光依旧轻飘飘的,不落实质。“陛下倘若当真信任臣,当日又怎么会不让臣事先知道,就将臣宣召至长公主府,再让臣将长公主与定国公抓紧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