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她冒大不韪将它生了下来,以后它将如何自处,也是个很大的问题,慕容曜那般强势的人,定是不允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思及这里,她才忽然想到,她还没有考虑过是否将此事告知慕容曜。于情于理,他作为胎儿的父亲,理应知晓此事,但她不敢……她害怕被他知晓,害怕他因此做出的各种决定。
这种畏惧与心慌,比让她独自承担此事还要令人窒息。
既然留不住,便只能选择将它堕掉,但,一想到这个结果,相雪露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她虽不像姨母那般笃信佛陀,却也是有着不忍杀生之慈。平素里,她连一只小动物都未曾伤害过,如今,却要为了一己私欲,亲自堕掉自己的孩子。简直便是,在一夕间,打破了她为人十数载的观念道德。可若是留,又如何能留。
一时间,相雪露便这般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只有深深的绝望。
她茫然地,漫无目的地,不知不觉间,又步入了营帐,一偏就看到了慕容曜的面容。
高鼻狭目,长长的眼角,斜飞入鬓,色如流丹般的唇此刻略显黯淡,却丝毫不掩其昳丽光艳,反而凭添了一股微微的病态之美。这是在慕容曜身上很少见到的,他平日里总将自己强大而令人畏惧的一面显露在外面,几乎从未有人见他露出过脆弱之态。
她望了他好一会儿,才醒神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嘉朝说一不二,强势独断的帝王,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她忽然想到,若是她当真自作主张打掉了孩子,事后被他知晓,会不会勃然大怒,给她套一个戕害皇嗣的罪名在头上来。毕竟帝王如今年轻无子,或许会对第一个孩子额外重视。
亦或许他并不在意,她上前问了他的意思,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他会冷冷地望着她的小腹,寒声说他不需要,她不能留。这远比她独自决定打掉孩子更难接受。注定它是一个不被父母期待的到来。
但更多的可能是,他也许真的不在意,但帝王的自尊却不允许她擅自决定,那是他的皇嗣,他的皇子皇女,不允许任何人代替,越过他来做决定。
相雪露本想快刀斩乱麻,违背自己的良心上的煎熬,将此事尽快私下里解决,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瞬间不寒而栗。
事后被他知晓,所可能带来的结果,她不敢赌,因为赌注可能不单单是她的未来,更是卫国公府未来的处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的性格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令人难以琢磨。
但从慕容曜行事上的作风来看,他喜欢将一切都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容许任何脱离控制的意外生。这种风格,从他做太子之时,便已初初显见,登基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她不敢做那个意外,也不敢承担激怒他的后果。
“皇嫂,是一直在这里吗?”
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相雪露浑身一震,才陡然现,慕容曜已不知在何时醒了。
他正用他那幽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相雪露不敢确定方才有多少神色落入了他的眼中,又是否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只得以最快的度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细声回道:“臣妇见陛下受伤,护臣妇所致,心有不安,便在此守候。”
“无妨。”
他淡淡道,“小事而已,很快便好。”
“只要皇嫂无什么事就好。”
这或许是相雪露从未怀疑过慕容曜的原因,当初那一天,她喝了他给的避子汤,如今便是怀了孩子,她也并不认为是慕容曜主观上故意为之的。
先,他全然没有必要,她是他的皇嫂,他想要孩子,想要继承人,全天下的女子排队想为他生,如何也不至于非就看上了她。他亦不是那种罔顾人伦之人,会将自己的子嗣置于一种尴尬,不上不下的境地。
再者,他向来对她有礼,虽是帝王,却仍是有着对长嫂的尊敬态度,出了事也是第一时间想着她的安危,甚至不惜以身相抵。偏偏他因此中了春。药,也仍是那般隐忍克制,甚至为了不冒犯她,不惜自伤。
相雪露想起他胳膊上那处惊心触目的伤口,仿佛那景象仍在眼前。
这样的他,如何也不会对药物下了手脚,便只是如当初阴错阳差的那夜般,纯粹是个意外。
“皇嫂似乎面色有些白。”
慕容曜偏头看她,“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相雪露很想说是,但是她不能,最终只是道:“臣妇无事。”
在他忧切关心的目光中,她如坐针毡。
“方才许是受了一些惊吓。朕这便叫太医过来为皇嫂问诊。”
“不用了,陛下。”
相雪露几乎是脱口而出,事后才感觉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动。
果然引来了他的目光,徘徊在她的脸上。
“谢陛下好意,只是臣妇方才已经找太医问过脉了,太医说臣妇无什么事,最多有几分心悸,喝几味安神汤便好了。”
她忙着找补。
“那便好。”
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出令人惊艳的笑容出来,虽然很淡,却还是在一瞬间照亮了这黯淡的营帐。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他的样子,失了神,她不禁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是否也如他一般,光艳动天下。明明是个男子,为何处处都带着令人艳羡,过分精致的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