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晟这一天下来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原本并不觉得有多饿,可就这么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吃着吃着反倒觉得胃口大开。
客栈的酒菜还算不错,食材新鲜,厨师的火候也不错,即便是那道江翊说热过一次的汤羹,也没有失去它原本鲜香。
五脏庙暖和起来了,心情也自然而然跟着舒坦了不少,莫庭晟这才回过味儿来,觉得自己一开始的那番话确实有点小人之心,便想给江翊服软赔个不是。
可当他抓起酒壶往杯里倒,他就觉得好像不太对,凑近一闻——果然,这壶分明是江翊那壶掺了酒的水,只怕是两个酒壶放得太近,被他拿错了。
他正暗道不妙,就听江翊口齿清晰地开腔了:“你说,这酒和水,看上去分明是一样的东西,可为什么酒就可以装在精致的酒壶里,水就不行呢?”
莫庭晟扶额,出手便去夺他手里的酒壶,没想到这人不光说话清楚,反应也极快,正倒着酒,见他伸手过来,不躲不闪,可一碰到,便像是吸附住了他的皮肤,手腕贴着他的转了一圈。
莫庭晟在触到皮肤的温度的瞬间便想要抽离,却现并没有那么容易甩掉。
那人的手白皙纤细,指骨修长灵巧,食指和拇指松松地把酒壶勾在其中,手腕翻飞之间,酒壶却稳稳当当,没有半滴撒漏。
像条身形灵巧盘踞的游蛇。
莫庭晟觉得他手法诡异有趣,刚要细看,江翊却收了手,把酒壶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兰兄不讲究,怎么还动手强抢呢?”
莫庭晟被这平白的指控打得啼笑皆非,指着他怀里的壶:“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是水。”
江翊答道,随即又认真想了想:“有些酒味的水。”
莫庭晟试图和他说理,摇头道:“你那个是酒,我这个才是掺了酒味的水。”
说着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壶。
江翊摇了摇头,伸手把他的酒壶往回推:“你想骗我喝酒,我不上当。”
莫庭晟知道跟醉酒的人讲道理比对牛弹琴还难,干脆就放弃了,准备起身再去给自己叫一壶,可他正准备站起来,衣袖就重重坠了一下,力气大得险些把他拽倒,他低头去看,现江翊正拽着自己的袖口。
“你还没回答我,”
江翊语气执拗地看着他:“难道酒壶里就只能装酒吗?是谁规定了水就不能装在酒壶里的呢?”
莫庭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能揪着这么个小事借题挥,偏偏这人脸色和眼底都清明一片,当下也不知道该严肃对待他的话,还是哄骗过去就算罢了,只好先顺势重新坐下。
江翊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回平视的高度,手上却没有松开,大有他不回答,就哪里都别想去的架势。
莫庭晟只好道:“并不是不能,也没有人规定,只不过鲜少有人会这么做,所以我才吓了一跳罢了。”
江翊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鼻头都蹙起来,摇着头:“少有人做,便是错的吗?”
他一沾酒,遇到问题似乎就会变得异常执着,万事总想求个明白的答案似的。
只是他这句,却无意中戳中了莫庭晟的心。
少有人做,便是错的吗?
所有人都觉得他身出将门,顺理成章就该骑马上阵,领兵降敌,就连他自己,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路的选择是对是错,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理当如此”
,可那是谁的“理”
?
既然所有一切都是“理当如此”
,最后的结果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原本被莫庭熹翻出来的那点对家人的愧疚郁结被江翊这一句无心的醉话打得溃败四散,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