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守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还说呢?要不是那位大人派人来给我报信,我和你娘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江翊微眯了下眼:那位大人?
不用想也知道,能给城将大人直接递消息还被他称为大人的,除了莫庭熹,如今建安城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虽然江翊已经知道莫庭熹并非自己当年要找的那个“祸源”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位莫大人有一种打从心底里的抗拒——那或许是某种生根在人三魂七魄深处的本能——他看得出来,莫庭熹对自己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我刚一回来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怕回去扰了爹娘清静,就先在客栈住下了。”
江翊安抚人的时候向来是一把好手,避重就轻地随口答了一句,又倒了杯茶,认错态度诚恳:“让爹为孩儿担心了。”
江安守是个直性子急脾气,又向来不爱做场面功夫,平日里除了面对江夫人的时候没什么包袱,跟谁讲话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和自家这个独子又是这么些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还能和他以这样的模式相处,完全倚仗他们二人血脉同宗间那点天然的、道不清缘由的维系。
这一时间陡然遭了他这么一句动之以情的软话,差点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他轻咳了一声,话在舌尖上囫囵了好几个来回,好不容易理出了几句听起来不再那么僵硬的话来:“那个。。。。。。为父也不是不放心你,毕竟你也这么大人了,行事又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只是你娘听说了你在城中的消息,本来是说要自己来找你的,只是她最近身体不适。。。。。。”
江翊心揪了起来:“娘亲她?”
江安守摆了摆手:“不碍事,不过是前些天天热,她贪凉多吃了些冰的,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转凉,便时常觉得身体有些疲软,我拗不过她,只好自己来跑这一趟,替她给你带句话,让你这次回来便不要再走了——当然,爹也是这个意思,你是建安城城将的儿子,将来肯定也是要代替爹守卫这一方城池的,如今你已及弱冠,也正是时候。。。。。。”
他说了一堆,现江翊神色又沉了下去,即便他没有过多地表情,却能明显地看出其中不为所动的决意,江安守眉头一皱:“怎么?你还要走?”
江翊点了下头,语气坚定不留回旋:“孩儿不孝。”
江安守顿了许久,在桌边坐下。
壶里的茶少了半壶,他才又开口:“燕行。”
江翊整个人不禁一震。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别人这么喊过自己了。
“你知道爹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江安守问。
江翊默默颔。
燕行千里,终须归。
江安守看着他神色间的变化,终于真正化成了一个和蔼的父亲:“你从小就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我和你娘初为父母,一直觉得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才导致你过早开智。。。。。。”
他说着,见江翊要说什么,抬手打断他:“你先听爹把话说完。”
江翊顺从地闭上了嘴,只是垂着眼,睫毛在眼下落成一片阴影。
江安守继续道:“后来我们又现你虽心智早熟,对我们却并未表现出刻意的疏离,相反,你有时候贴心得让我们这两个做父母的都要自惭形秽,所以你七八岁离家,我们从你的一封封家书里得知你性命无忧,便觉得你万事都能应付得来,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对你疏于过问,到如今再想插手你的事,想来也是为时晚矣。”
江翊低低喊了一声:“爹。。。。。。”
“爹和你娘别无他求,”
江安守抬手压在他肩上:“在爹娘有生之年,都希望能看着你健康顺遂,一生无虞。”
江翊伸手拍了拍父亲青筋虬布的粗糙大手,没敢抬眼。
莫庭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父慈子孝的一幕。
屋内两人齐齐抬头,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指了指门解释:“我看江兄门没关紧,还以为屋内进了贼,所以。。。。。。不是有意打扰二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