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枝弱,可若抽出新条,却也是坚韧的。
“该你了。”
萧乐昭提醒久不落子的姜清珩。
姜清珩看回棋盘,随后落子,这一子便奠定了败局,几手后白子胜出。
萧乐昭面上未有获胜的喜悦:“如此落败,并不似你棋风,故意相让,叫人毫无取胜之悦。”
姜清珩敛眉:“殿下如何得知我棋风?”
萧乐昭不答反问:“我托阁尊办的两件事,如何了?”
姜清珩从袖中摸出一栗色荷包递去:“前去山荔县的人来信说时修明携家眷返乡后家境困窘,因是犯官,亲戚好友皆同他断了来往,幼女于冬日染疾,因缺药少粮病逝,次年又遇瘟疫,老母妻儿俱疫毙,他亦断了活念,纵身跳入沽宁江。”
萧乐昭神情黯然须臾,随后伸手接过荷包,解开圈绳,将荷包执于鼻前嗅了嗅,一股子雪松寒香,当真是北国才能产出的物什,“一厢情愿,执迷不悟,阁尊可会觉得我愚蠢?”
姜清珩微摇头:“推赤心置人腹中,乃稀珍之质,不惜真心者,方为愚人。殿下无论怎样选择,都是遵从己心,能认清自己内心的人,安能算作愚蠢?”
萧乐昭笑了,眼神在昏暗的凉亭里闪着微茫:“阁尊能言善道,宽慰起人来也丝毫不差。”
她顿了顿,笑意隐退,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这声谢谢轻不可闻,由徐徐夜风包裹着飘进姜清珩耳中。两人识时日短,期间互有试探,互有猜忌防备,彼此吐露的话语真真假假,除了自己知晓真心与否,对方是难以窥察的。
然而现在姜清珩却有种毫无缘由的直觉,萧乐昭说的这句谢谢是出于真心。
萧乐昭抬眼看姜清珩:“今日对弈,尚不得趣,阁尊可愿与我再弈一局?”
姜清珩不语,手却已经伸向棋盘欲将棋子拾回棋盅,这时一只手探来,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凉凉的触感贴在指骨间,宛如这清凉月夜。
姜清珩盯着那只纤细莹白的手片刻,转眼看向萧乐昭时,对方已然收回了手,“今日时辰已晚,此地也并非对弈的好地方,不若改日再弈,阁尊不日将返北,后会难期,如此也算是我为阁尊践行。”
见姜清珩不应,萧乐昭似有些失落:“阁尊若不愿,我亦不强求。”
姜清珩自恃知人之术不差,如今却是看不分明这南萧三公主,她身上既有着超出其年龄涉厉的成熟稳念,又有着打金枝堆里养出的娇弱矜贵,哪幅模样是伪装哪幅是真容,抑或是兼有,她一时竟不能很好判断。
她沉默了小会,开口提及旧事:“上次在鸿远观,殿下说有有事相求于我,可今日再见,却全然不再提起,莫非殿下已不再需要我相助了吗?”
“难为阁尊还记得了。”
萧乐昭声音轻淡,似乎对此事已不怎么挂心,“阁尊真愿助我?”
“力所能及之处,可以。”
姜清珩答得毫不犹豫,但转瞬又补充,“不过我想先向殿下打听一个人。”
“谁?”
“将尺素传给殿下的那位有缘人。”
萧乐昭眯了眯眼:“她啊,阁尊想打听她什么?”
“她的下落,我急需找到此人,所以望殿下再回忆一番,看是否能忆起关于她离开渠京后的些微线索。”
前世姜清珩只告诉自己尺素是对她至关重要的两人所作,但并未提过他们的身份,自己焉能作答?
不过萧乐昭还是凝神想了想,忽地想起姜清珩曾经离开过渠京整整一月,回来时只说自己去太武县寻一旧人,莫非当时找的那个旧人,便是她现在口中急寻的人?
“我确实不知他下落。”
萧乐昭蹙眉,“不过,你可以去太武县寻访一番,看有无收获。”
“通州太武县?”
姜清珩声调微高。
这人对姜清珩该是何等重要,才会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露出这等急切语调,萧乐昭嗯了一声,忍不住问:“此人对阁尊来说,想必十分重要吧。”
“至关重要。”
萧乐昭感到一丝烦闷,前世她也将姜清珩看作至关重要的人,她原以为姜清珩这种人是没有真心的,但现在她知道了,她不是没有真心,只是自己不是她真心以待的人罢了。
“阁尊既愿襄助我,那便于后日东陇湖见,届时,我们也好将今日未完之棋局继续下完。”
姜清珩应声:“好,东陇湖临台舫,静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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