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母親過世之後,二嬸娘話少,吃齋念佛,女眷之中多是長袖善舞的三嬸娘做主,賈敏一進去,她就圍過來拉著手一頓猛夸。
「這就是探花娘子,真真是個水晶心肝的妙人,把我家這些媳婦,都比下去了!」
這樣的場合賈敏見得多,應付得宜,照樣和各家奶奶和姑娘說笑。
林如海被人領著到外院書房,蘇哲在守孝,不敢擺出飯菜酒席,就算不喝酒,被人添油加醋傳幾句,不定是個什麼話。
讀書人家就是比寧榮二府謹慎,國孝家孝中娶親、吃酒、看戲一樣不落,還絲毫不避諱,滿京城也找不出幾家。
林如海才到,就見一白髮老者讓兩個小童攙扶著,從蘇家外書房走出來。
「如海,別來無恙啊!」
將近一年不見,蘇學士怎麼老去這麼多!
林如海立時拱手作揖還禮:「見過先生,學生來遲,還望先生海涵。」
話畢,林如海親自上前,將老先生攙扶進屋。
蘇大學士此身桃李滿天下,又教出一個林如海,雖然林如海沒有連中三元,但蘇大學士已經十分滿足。
如今蘇家又與黃尚書家做親,將來林如海和蘇哲在官場上互相扶持,做出一番成就,這二人也當得起『江南有二傑』的好名聲!
蘇學士滿面紅光,人逢喜事:「你在京城中如今也算有了點根腳,你還年輕,不必擔心,且好生伺候你父親頤養天年。」
林如海當然不急,他回江南,就是羈鳥歸林,池魚回淵,只怕遊玩賞景不夠盡興,擔心父親身體而已,官場什麼的,早被他扔到九霄雲外。
可惜一手教導他的蘇大學士還在做著美夢,老人家了,林如海不忍心拆穿。
和蘇家眾位男丁寒暄一回,大家也還識,最後只留得林如海和蘇哲敘話。
蘇家家族龐大,眼看著能讀書出仕的人有好幾個,怪不得黃尚書家竭力要促成這門親,真真是兩家長輩看對眼,要用姻親綁起來,今後利益最大化。
蘇哲不飲酒,也不想用茶,只能煮一盞白水,招待林如海。
「你如今高中探花,事事俱全,他對你應是再無不滿了。」
林如海看著蘇哲蒼白羸弱的面龐,十分憂心:「蘇兄可是病了,怎麼瘦的這般厲害?」
無論如何,身體是第一位的,上輩子林如海吃過大虧,所以現在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在江南一直幫他傳遞消息的蘇哲。
讓林如海最擔心的不只是蘇哲瘦削的面龐,更是他頹靡的神態。
早前的蘇哲,眸中總會帶著幾分少年意氣的狡黠,那是年輕人才有的生氣勃勃。林如海這種頂著十七八的皮囊內里四十多歲的芯子,斷然是學不來這等少年意氣。
可是現在的蘇哲眸中黯淡,不見了那份張揚的底色,林如海很不習慣。
蘇哲微笑道:「我本來就苦夏,早前確實有小恙,不過如今已經康復了,如海,不必擔心。」
蘇哲喝下一盞白水,微微抬眸:「是了,先前聽說你在京城,險些被榜下捉婿一事,可有後文?」
林如海想到那樁差點壞了他姻緣和前程的荒唐事,眼底泛起一股駭人的冷意,又趕緊平復下去,莞爾一笑。
「那怎麼能是榜下捉婿?自然……沒什麼後文,宮中皆打點妥當,無人找我麻煩。」
蘇哲聽他一說,瞭然頷:「所以說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萬事皆安。聖上也斥責了那一位。但那位王爺歷來是性格詭譎乖張,做事不按常理,今後還得仔細。」
林如海眉頭一皺,聽蘇哲的語氣,有些怪異,於是問他: 「你雖然遠在江南,但怎麼……我聽著你的口氣像是對那一位十分熟悉?」
蘇哲把茶盞放到一邊,順手撥開盆景上一截枯枝。
「不是我熟悉,先前我家中有個嬤嬤和我還算親厚,就是從宮中出來的。」
宮裡的老人家知道好些事情,林如海不奇怪,又追問他:「難不成那位老人家和義忠王爺頗有淵源?」
蘇哲點頭:「她原本是太后娘娘宮裡的老人,出宮後一直在我家中榮養,與我還算親厚,快老死的時候,特意囑咐過我,那一位事關宮中辛秘,遇見了……繞著走。」
聽蘇哲的說法,他並沒有胡編亂造,那位嬤嬤臨死前囑咐的事,興許還有內情。
林如海道:「皇家之事,我們遠在江南便不要亂猜,反正我是福大命大,繞過一回,無妄之災。」
後面這位義忠王爺壞事,不知是不是和這樁『宮中辛密』相關。瞧瞧這位王爺的脾性和身份,卻也像是膽大包天敢造反的人。
蘇哲目光悠遠,似乎是在回憶以前嬤嬤的囑咐。
「義忠王年歲應當比我大一二歲,我記得嬤嬤說過,他是今上幼弟,先帝幼子,自小十分受寵,長到十一二歲時,原先照顧他的一對宮女姐妹花,義忠王十分喜歡,卻被今上收用去,鬧過一回。」
蘇哲才說完,林如海十分警惕環顧四周,他早已將人都打發走,似乎就為著和自己說這樁皇家辛密。
林如海眉頭擰得更緊了,這樁事情,可是榮國還有史家都沒摸到影兒,興許並不是聖上看中兩個宮女這麼簡單。
林如海:「此事她也同你講?」
蘇哲攏了攏衣襟,九月里天轉涼,他病癒之後一直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