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忙得腳不沾地,一面是婆婆悲傷過度又天寒受涼,請醫問藥,家中支取錢糧、器具、都要由她手中過,還要出去接待各家女眷,若不是先前跟著大嫂料理過榮國府家事,肯定一團亂麻。
蘇哲朱謙等人得到消息,也從書院過來弔喪,看林如海年紀輕輕就披麻戴孝的樣子,和去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林家老爺過世,早就有徵兆,不似自己的母親亡故,叫人措手不及。
眾人也只能蒼白勸慰一句:「如海節哀。」
林家老爺過世的消息快馬加鞭傳到榮國府上時,賈母心頭憂慮得很,女兒嫁過去不到一年,就經歷這種大事,不知能不能周轉。
賈母從重孫媳婦做起,早前老太爺沒的時候,上有公公婆婆,還有叔叔嬸嬸,還有妯娌姐妹,林家可只有兩個孩子。
崔氏看出賈母的操心,笑著溫聲道:「母親,咱們家防著這一手,奔喪的人早就預備好,消息一來我就叫他們去了,妹妹在家中跟著我管家好幾年,前兒二弟迎娶弟媳的時候都是她一手操持。說句不中聽的,林家再怎麼,也不如咱們家大業大。咱們這邊有人去也能搭把手,你大可把心放下,妹妹比我還能呢!」
大兒媳婦一說,賈母眉頭舒展開些許。
「若不是那麼遠,倒是還能叫你去幫忙,外面有林家的消息,趕緊遞進來。」
崔氏點頭應是,哄著胃口缺缺的賈母再用點牛奶粳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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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日籠著蒙蒙的煙雨,像是人化不開的愁緒,林家的喪事沒出什麼大紕漏,停靈七七之數,林如海作為獨子,親自扶靈往姑蘇祖墳下葬,家中就只有林家太太和賈敏。
林家太太身子已經好轉過來,只是整日以淚洗面,原先的精神頭不見,春雨濛濛,喘一口氣都是潮的,正是傷春之際,又逢親人去世。
林家太太成日傷心,也沒精力再挑媳婦的不是,而今家中只有他們三人,平白窩裡鬥內耗,豈不是更傷神。
賈敏和婆婆沒什麼能聊天的去處,只能在旁小心服侍,唯恐照顧不周。
林家太太沒來由忽然問她:「你父親走了以後,你母親怎麼過的?」
賈代善走的時候,賈赦、賈政都沒成人,賈敏更是年幼,一應事物都是賈母料理,還要管著偌大家業。
賈敏見婆母願意說話,就將自己父親亡故之後,母親如何料理家世,將他們兄妹幾人拉扯大如實說了。
林家太太聽著,無端又滾下淚,看一看天色趕賈敏回去:「你母親到底是……更不容易,天沒暖和透,你回去,不必在我跟前熬著。」
賈敏恭敬起身:「是,媳婦明日再來。」
而後仍舊每日晨昏定省一樣不落,規矩十分周全,對外還要給江南各家還禮,京中的消息二嫂一舉得男,各樣節禮,事事都要她親自打點,井井有條,連兩個姨娘都有些佩服她。
「咱們家這位奶奶,還算有媳婦的模樣。」
林如海一去將近二十來日,把林家老爺陰宅落定,各樣禮節完成,返回家中。
一進後院,難得見穿著一身素服,穿著麻衣的賈敏巴巴迎上來,嬌聲軟語中帶著幾分委屈:「你一去這麼多天,怪想你的。」
夫妻二人悄悄拉一下手,賈敏衝著林如海使了一個眼色,讓他趕緊去看看母親。這幾日她一直有給林如海去信,說家中的情況,林家太太鬱鬱寡歡,如此下去必定肝氣鬱結,將身子拖垮。
林如海趕緊去母親的住處給她磕頭:「母親,孩兒已經把父親安頓好了,母親身子可大安了?」
今日天晴,林家太太在院子裡曬太陽,見兒子回來,略有點精神,一開口就能聽出來中氣不足:「身子好了,心裡難受。」
林如海想著母親就是閒著胡思亂想,以至於總將傷心事過不去,於是又道:
「母親,兒子這回去那邊,看中幾個莊子,先前兒子成婚時,想著應該往祖上再添幾分祭田。母親你幫忙掌掌眼,若是都好,咱們就都買下來。我叫人把莊子修繕好,若是母親思念父親,天好的時候,我就帶母親去那邊小住。」
若是從前,林家太太在這樣的事上最有興,今日神情淡淡:「我也看不出好壞,都買了吧!」
林如海與賈敏對視一眼,讀懂了彼此心中的擔憂和無奈。
賈敏也在旁提議:「母親,先前大爺說,咱們家原先在城裡那些屋子,許是該修整一回,下回鄉試或者每年院士,都租出去。」
林家太太還是那樣萬事與我無關的模樣,繃著一張臉:「這是積德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林如海無法,見母親似乎連自己都煩,唯恐惹出氣來,她又生病,只得暫時告退,明日再來。
所幸林如海和賈敏每日在林母跟前孝敬,天氣漸漸回暖,林家太太的身子漸漸康復,用飯也比先前有胃口。
那日林如海陪著母親在園子裡散步,沒來由聽見有人隔著牆議論。
「若是咱們這位奶奶肚子爭氣點,一年半載的添個孩子,太太膝下不那麼寂寞,有個寄託。」
林如海抬頭,這不是先前他和賈敏閒逛時聽到小丫鬟罵狐媚子的地方?看來那個角落,竟是家中下人們專門說閒話的去處。
他再一看母親,臉上仍是沒多少表情,看不出悲喜,才一回到院子裡,林家太太就叫人把兩個姨娘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