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心情大好,心里更有了独立自主的信心,她笑着反驳小玲道:“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还是说书听多了,这是什么朝代了,还讲那样的事。女子的派头,在心胸,在能力,就是不在所谓的守节与家族脸面。前几年有个学究叫牛溪的,文绉绉和门生讲些什么三纲五常,竟是一味的限制女子。有些文绉绉的门生印了他的书四处地演讲,你看后来这是什么下场?德宗皇帝特意出来写了一篇纪念太皇太后的文章,颂扬太皇太后的高瞻远瞩和不输男子的政治才能,还特意点题‘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女子,万不能自己画地为牢了!”
小玲笑着吐了吐舌头道:“我可从没听过姑娘这样新鲜的说辞,只是想想倒也没错,老太太操持家务,打理家族产业,比老爷强了不知多少,大小姐虽常居闺中,嫁了两淮盐课的次子,把家族生意经营地井井有条。咱们女子并没有一定亚于男人的。”
这二人又闲话几句,且按下不表。
过了两三日,小玲与那鱼跃阁的少年约好看绣样,雨棠与小玲挑了一方映日荷花的去应邀。
想着即将有了财路,雨棠也不小气,出了五十文钱,让小玲赁了个车,两人搭着车过去鱼跃坊了。
到了鱼跃坊时,门口有几个仆役把着大门,并一小丫头在门口守着,雨棠看着就明白了,大抵是哪家的大小姐在鱼跃楼挑衣裳,鱼跃坊谢客了,专门就服务这大小姐。
只因这大小姐一来,起码抵得鱼跃坊三四日的散客。
雨棠瞥了一眼,原本并未在意,只预备同小玲从旁门入鱼跃坊的绣房,却正好碰上那大小姐的丫鬟。
这一碰面,颇有些尴尬,那人偏偏是雨棠曾经闺中密友,胡尚书的女儿倩蓉的贴身大丫鬟碧儿。
碧儿见了雨棠也是一愣,二人不知道要说什么,雨棠赶忙推说有事便走开了。她此时打了不知几次腹稿,就怕倩蓉要来叙旧,自己该如何不卑不亢。
不过来不及让她胡思乱想,绣房中,那少年与领班的绣娘早已在厢房里等着了。
见她们二人进来,少年站起来迎接,那绣娘却只是微微颔。
小玲十分客气地万福,并且把雨棠的绣品递上去。
那绣娘接过绣品打量了好一阵,先是惊讶地看了雨棠一眼,同那少年耳语了两句,那少年便说道:“苏姑娘的绣品技艺尚可,我家三娘看了,可评二等,我家二等绣娘绣的苏州缎锦,一件成衣的工钱是五钱银子,若做的久了,还可涨些工钱。”
小玲看向雨棠,雨棠其实并没有概念,只是觉得行走市井,总要讨价还价才行。于是她寻思一番,道:“这绣线绣针都是鱼跃坊提供吗?这工钱未免低了些,一件成衣,起码有一大两小三处绣样,耗时费工,五钱银子未免太少了些。”
那三娘盯着雨棠,气势如虹地朗声道:“绣针绣线自不用姑娘担心,看姑娘的模样,像是大家女子,不知这人间疾苦,五钱银子的工钱,你去哪个绣坊还能找到?铺子里看店一个月也不过三四钱银子,你要做的快,一个月几两银子也是做得来的。”
雨棠一下子就被三娘的气势唬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小玲脆生生地朝三娘笑道:“三娘姐姐好眼光,我们姑娘是状元府出来的,可不就是大家女子,那眼界自与一般女子不同,虽我是乡下丫头,可我们少爷也是鱼跃坊的常客,鱼跃坊的针脚我也是见过的,我们姑娘的技艺何止二等?你们顶级的馨。韵系列,也不过如此。再者说,那三、四钱银子的工钱,是哪年的老黄历了,随便去问问,都得要一两多银子,还包吃住。我家姑娘也不过闲来无事绣个绣样打打时间,不去你家自有别家,可培养个顶级绣娘多不容易?这里现成一个,你要是错过了,再花多少功去。要我说,我们也不要多,只说一件衣裳一大两小绣样的一两银子工钱,多了另算,我家少爷上月在你家置办的一身行头,足足二十两银子,我小孩子家家觉着一两的工钱并不高。”
三娘有些意外,撇了撇眼前娃娃模样的小玲,冷笑一声道:“你这小娃娃真敢胡诌,我出了五钱,你还价一两。算你懂些行情,你家姑娘手艺确也还行,但没名气的生手,也只能先从普通绣娘做起,至多七钱银子,我还不知道你们家姑娘的工还快不快,我们家的绣娘,一件成衣,可就费一周功夫就得了。”
这话落在雨棠耳朵里,她心下一惊,她做女红向来都是打时间,一周功夫就绣好一大两小两个绣样,是从没有过的,少说也得用上三周时间。
雨棠正想着如何回答,小玲先抢了话头去,“你放心,我们家姑娘有这手艺,自然是个麻利人儿,我们也只是打时间的,你大可计件算钱,也不用催着赶工,真和那些女工一般。”
雨棠不敢答应,心里想着小玲这家伙也忒敢忽悠了。
那三娘倒有些满意的样子,不预备多言摆摆手,只说先试试,其他再说去。便遣那少年挑了物料与雨棠,她们便出了鱼跃坊。
出了鱼跃坊时,门口倩蓉的马车早就走了。
雨棠竟有些失落。原本是闺中密友,总以为倩蓉还会来关心两句,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也好,见了面,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