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安冷冷道:“身为公主,没个正经。”
程香被笑容牵了嘴角伤势,咝咝吐气:“我没正经不打紧,毕竟公主出自江湖,是父皇赏赐的名分,可秋叶堂堂王侯之尊,竟为了报复我折损他宠侍一事,变着法子折磨我,是不是更没个正经?”
银光担忧她与秋叶交恶深重,曾告诫她,当她去客栈那日,强迫冷双成跪在跟前时,就引得公子动怒,望她不要再去忤逆公子。
程香自然不以为意,也没想到秋叶会秋后算账,将惩罚加倍讨回来。
她称冷双成为“宠侍”
,想在老将军面前蒙混过去,只求达到告状的目的,殊不知,老将军已从灵慧的陈述中,较为清楚地了解到了秋叶近日来的心思浮动。
叶府有了老将军坐镇,不至于陷入忙乱中。他命银光送程香回公主府,更是银光乐于见成之事。银光骑马随行在马车外,问程香:“公主与初一无甚大渊源,为何要一力应承到底,不惜触怒公子?”
程香歪在软榻上悠悠笑道:“我欠初一人情,所以心甘情愿为她驱使。”
冷双成赢了她整座赌坊,后又双手奉还,博得她激赏;再就是冷双成想得精细,多留了一个后招,正好和她的心意不谋而合。
正值肃青候增兵边关之际,秋叶或许要下手迫害萧玲珑,引萧政出兵,与之混战一场从而顺理成章抢回燕云议和地盘,秋叶的心计可谓藏得深,只是苦了边疆希求安定的老百姓们。
程香只想求和,免干戈,为此还催促冷双成进宫面见秋叶之后,求他放过萧玲珑,一并泯灭挑起事端的祸心。
只是事情不奏效。
银光送回程香后到叶成安跟前听差,叶成安问:“公子每日进水晶练功么?”
“是的。”
银光恭敬答道。
叶成安沉身坐在椅子里,不显任何不耐神色,仅是冷硬说道:“每日不间断,看了十九年,那些壁画应是给他长了个记性罢?”
银光落落回答:“公子心性一如既往,没有生过偏差,应是记得将军教诲,不可执迷于外物,请将军勿要忧虑。”
叶成安看了看银光:“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银光躬身受教,更显恭敬。
不多久,秋叶披着一身的清露走进门来,衣袍犹带风雪之气,容貌冷峻无比。他看都不看坐在一旁的叶成安,径直去了后厅梳洗,阿碧连忙跟过去伺候,再小心候着他返回厅堂时,在他换的锦袍之外,加了一件银貂披罩。
秋叶摸了摸披罩,触手柔软,质地精良。他从肩头取下它,递给了阿碧,冷淡道:“改小一些。”
阿碧深知主家公子心意,即刻施礼离去。
秋叶走到主座前坐下,对一旁躬身施礼的银光说:“退下去。”
待整座大厅只剩俩人时,他依然看都不看叶成安一眼,冷冰冰地对着空气问。“什么事?”
眼见一手培植起来的外孙如此冷漠无礼,叶成安不以为忤,反觉满意。坐在这里等他回时,叶成安就想出了对策,该怎样化解目前的种种纷争。
需顾虑皇家颜面,为陛下解除边关烦忧,安抚灵慧公主的心伤,妥善处置程香的刺使罪名。
叶成安不紧不慢开了口:“萧政增兵至三十万,提调来整支铁狮团,世子有何高见?”
秋叶没有心思兜圈子,冰冷撂下一句。“直说来意。”
叶成安果真不含糊:“世子需督送雪影营入儒州,做好备战准备。如果萧政按兵不动,我方就要先引他出手,绝不背负毁约罪名。”
秋叶不动声色地应承了下来,随后冷然坐在椅中,似是在考虑什么。叶成安揣度到他的一二心意,本想出言告诫,谁知他已经冷淡地下了逐客令。“我有分寸,将军可退下了。”
叶成安背手站在秋叶座前,拿出了睥睨沙场的气势,沉声说道:“国事需由世子担忧,记得早些启程。”
他慢慢踱出了叶府,叮嘱银光,务必催动秋叶早些去儒州主持大局,叶府交由他来打理就行。
银光自然把话带到,秋叶却置若罔闻,径直坐了一刻。他起身走向书房,站在书橱前,静望了半晌,才抽出了古籍天残棋谱。翻到玲珑珍局那一页,绢布里别着一封折叠起来的金帛纸,纸上内容是他熟悉不过的契约原件,用以限制了青衣奴初一的生死。
契件在手,约者不再,还残酷的刑罚,对她而言,也只成了一纸空文。
秋叶揭下金帛纸,冷冷道:“逃到天边也要落进我手里。”
身后的银光噤声不语。
秋叶将金帛纸交给银光:“找工匠换走初一的名字,写上萧玲珑的,再昭告天下。”
一日之内,都城就散出了消息,言传肃青候之弟萧玲珑曾委身入世子府做奴仆,现已逃遁,依照国法需追责,再不归案,将被戮尸以儆天下。
短短一日之间,风声还未传到轻烟小筑。此处雅名由租赁在村中的书生所取,他们温课学习,进城应考文试及太医院,多有不中者,又退回来苦读,因而对突然出现的两名文士,也不会有任何异心,只当那两人是同类。
冷双成带着萧玲珑水遁逃来此地,走进程香置备的庄院,心里始终放不下。
庄院四处太过空旷,不易藏匿行踪,她索性提着圆溜溜的皮鼓,趁黑摸上了柳坡,在一处墓穴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