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一路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他手腳冰涼地靠進椅背,緩釋經久不散的後怕。
還有一個小時,賀楚洲讓他睡會兒休息下,到了會叫他。
裴悉閉起了眼睛,但賀楚洲知道他沒有睡覺,手上小動作不斷,彰顯著他不知思慮什麼得出的焦慮。
一個小時後,車子駛進醫院地下停車場。
兩人找到住院部電梯後直接乘坐到8樓,在最靠近走廊盡頭的高級病房,走過去還有一段路。
裴悉現在不清醒,賀楚洲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陪裴悉一起進去。
但只要牽著的手稍微有一點要鬆開的趨勢,裴悉就在第一時間察覺,抬頭望向他。
清冷的眼神透著脆弱無助的依賴,賀楚洲感覺心臟被正中紅心地狙了一槍,腦子還沒跟上,手裡已經默默把人牽得更緊。
高級病房也是單人病房,裡面只有一位病人,所以賀楚洲從踏進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頭休息的老人。
身量略顯單薄,慈眉善目的長相,因為身體不適而顯得懨懨沒有精神精神,但在看見裴悉時神色一愣,又明顯高興起來。
「我們心心怎麼過來了?」
頭頂花白的老人,總習慣把最寵愛的外孫當作還需要人哄的小孩兒:「是不是鄭嫂又給你打電話了?都說了你平時忙,讓她別總有事沒事打擾你,還害你擔心。」
鄭嫂是沈家保姆,也是第一個發現沈從風異常,及時送他來醫院的人。
裴悉在床邊椅子上坐下,握住沈從風枯瘦的手:「是我拜託她的,免得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總想瞞著我,何況都進醫院了怎麼還能叫有事沒事。」
沈從風樂呵呵道:「是沒事啊,就是吃飯那會兒暈了一下,不嚴重。」
裴悉太了解老人家喜歡把大事往小說的性子,根本不把他的話當真:「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沈從風:「跟之前檢查時候差不多,就是說要按時吃降壓藥,飲食保持清淡,少愛好辣椒少吃鹽,戒菸戒酒,控制體重什麼的。」
裴悉認真記著,又問:「舅舅呢?怎麼沒送您來醫院?」
沈從風:「你舅舅在外地工作呢。」
裴悉:「沒給他打電話?」
沈從風:「打了,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天黑之前能到,倒是你,這麼大老遠特意過來,沒耽誤什麼事吧?」
裴悉搖搖頭:「沒什麼事。」
沈從風無奈拍拍外孫的手,也是到這時,他才注意到靠近門口不起眼的地方還有個人在:「心心,這是你朋友?」
裴悉回頭看了賀楚洲一眼,對沈從風道:「您忘了?這是楚洲。」
「楚洲?」沈從風重複了一遍,實在想不起記憶里曾有這個人:「是……?」
賀楚洲本來還指望著老人別發現他,讓他怎麼來的就怎麼走,這下好了,只能硬著頭皮上:「爺爺,我陪心心過來看您。」
沈從風聽到他對裴悉的稱呼又是一愣,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忍不住帶了幾分探尋和打量。
只是還沒等他打量出個所以然,裴悉又開口:「我已經結婚了,楚洲是我丈夫,您不記得了嗎?」
賀楚洲:「……」
他就知道。
「啊?」沈從風十分錯愕,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是這層關係,更遑論他從沒聽過有關裴悉成家的消息,甚至談戀愛都沒有:「你……結婚了?」
裴悉點點頭,還想再說,被賀楚洲迅截去話頭:「心心,剛我們進來時醫生是不是讓一會兒去取藥?」
裴悉也想起來了,立刻站起身:「那我現在去,楚洲,你幫我陪陪外公。」
正好他也想找鄭嫂仔細再問問外公的近況。
三個人走了一個,病房安靜下來,氣氛也有了微妙的轉變。
沈從風還沒能消化乖外孫一聲不吭就結了婚的消息,只是老人家好脾氣了一輩子,縱使詫異,語氣依舊溫和:「楚洲是吧?你和心心……你們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賀楚洲原本是打算支走裴悉後,就跟老人家的事情原委解釋清楚。
他看得出來裴悉和外公很親,相信就算不做隱瞞,裴悉知曉以後也不會生氣。
只是對上老人親切詢問的目光,想說的話就全堵在了喉嚨。
老人家還有高血壓,受得了外孫結婚的消息,卻不一定受得了外孫出了車禍還傷到腦子遺留了後遺症的消息。
裴悉之前也是一直瞞著,估計就是不想讓老人擔心,他何必在這個時候捅破。
思緒幾經輾轉,話到了嘴邊就成了認命一聲輕嘆。
算了。
他走上前在裴悉的位置坐下,拿了顆蘋果開始削,語氣謙遜自然:「就前不久,只是在國外領了證,還沒辦婚禮,本來是想跟您說的,但是正好趕上這段時間忙,就擱置了。」
「啊,這樣啊,那心心還說過來一趟沒耽誤事,我就知道他又在唬我。」
沈從風笑笑,半晌,復又感慨:「挺好的,知道心心身邊有人陪著,我就放心了。」
賀楚洲詫異於他接受的度,連削蘋果的度都慢下來,抬起眼:「您就放心了,不再問我點什麼?」
沈從風卻反問:「問點什麼?」
賀楚洲思索:「就……人品愛好,性格家世,能不能保證好好對心心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