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找你。”
顾言风有些手足无措,林涂的衣袂从他眼前飘过,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黄路却是执剑拦在了顾言风身前。
“你别再跟过来了。”
黄路恶狠狠地瞪着顾言风,“早知道你是现任鬼王,打死我也不会让姑娘来这儿。”
景尧从殿外走进来时,恰好撞见了离开的林涂和愤愤的黄路。正疑惑着呢,就瞧见平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顾言风怔怔看着自个儿的来路,跟丢了魂一样。
“这是怎么了?”
景尧又探出头去看,只能瞧见林涂的背影了,“那不是嫂子吗?嫂子她……”
顾言风看向景尧,景尧将满肚子疑问咽了回去,“想起来了,你们早就和离了。不能再喊嫂子了。”
“我去苍山一趟。”
顾言风的声音里像是压抑着什么,他深深看了一眼景尧后,化成一道黑雾,消失在原地。
“顾言风!”
景尧还想说什么,人已经不见了,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大殿外,平日总是不着调的人难得正经。景尧轻声叹了口气,顾言风那微微泛红的眼角在他心头萦绕着许久消散不去。
顾言风赶在林涂之前到了远春山,拦住了正想往更深里去的端巳一行。
“鬼王大人。”
端巳见顾言风亲自来了,心头一紧,慌忙上前行礼,“属下无能,还没能找到逃脱的犯人。”
“远春山不用搜了。”
顾言风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看着端巳,“回鬼域之后,自己去找景尧领罚。”
“是。”
端巳神色不变,低声应是。而后领着一行鬼将化作黑雾,消失在茫茫深山中。顾言风立在山头,看着翠绿的远春山,没有同他们一起离开,而是足尖轻点,寻了棵粗壮的树,站在了树顶。
七百年前,他被当时还是厌火国将领的沈朗月一片片割下来身上的肉,折磨致死时,都未曾像如今这般无措过。
可如今,林涂一声生分至极的鬼王大人却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言风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山风吹动他的丝,他立在大树枝头,许久没有动作。
这晚春的风可真大啊。顾言风想。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风吹得钝钝生痛。
许是这山风太凉,叫他脑筋不清醒。那些七百年前作为人时经历的事儿,一幕幕走马灯似地在顾言风脑子里出现。
第1o章重逢,初见。
景尧找到顾言风时,这人立在一颗比人粗的歪脖子柳树下,肩上挂着些许白色的柳絮,也不知是呆站了多久。
“喝两杯?”
景尧晃了晃腰间坠着的酒葫芦,顾言风失去焦距的眼睛渐渐回神,伸手轻轻一挥,那棵歪脖子柳树上的柳叶开始疯长,很快就将两人圈在其中。从外面看,丝毫看不出有人在这儿的痕迹。
“这些年,我从没问过你,当年和…和林涂之间到底生了什么。”
景尧凭空变出个矮塌,盘腿坐了下来,将两人面前的酒盏倒满了酒。“顾言风,当年你为什么会选择带走了梁静知,反倒将林涂留在了那儿。”
顾言风将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阿涂她,不是寻常人。当时……”
顾言风看着手里那樽酒盏,“当时,梁静知是大梁公主,而我是大梁臣子,不该也不能将她留在敌军处。”
烈酒入口,本该醇香四溢,可于顾言风而言,却与白水无异。
七百年前,大梁国与厌火国以溴水为界,大梁国将当时年轻帝王的亲妹妹嫁给了厌火国国君,两国结秦晋之好,战火暂歇。
顾言风便是在那段难得和睦的日子里长大成人,在顾言风的记忆里,并没有战火纷纷的记忆,他一路顺遂,从襁褓中的奶娃娃,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林涂是在他最是意气风时出现在顾言风身边的。那日,顾言风同书院中的好友一起进山打猎,只可惜他虽满腹经纶,却不善骑射,瞧见了一只兔子,射出去的箭却偏进了一旁的树丛里,射中了一个美貌姑娘。
那姑娘便是林涂。
林涂肩上受了伤,那点痛却在看见顾言风时消散了。她从冥河捞出顾言风后,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面前将顾言风的魂魄凝成婴孩般大小的实体。只是这一番下来,她自己虚弱得都快无法聚成人形,只能将婴孩顾言风交付给曾与她有过交集的一对夫妻。
那妇人是曾经邺城富商的后人,邺城被厌火国占领后,富商举家搬迁至永安。百余年后,那富商的孙女已为人妇,只可惜,妇人的孩子却因一场意外溺死在河里。林涂渡走了那孩子的魂魄,并让那妇人在孩子重入轮回前,再见了那孩子一面。
是以,妇人视林涂为仙人。林涂将襁褓中的顾言风托付给她后,妇人更是将顾言风当作自己的亲生子般悉心照料。
林涂再次出现在永安时,那妇人两鬓已经染上了白丝。而当时只有人小臂大小的顾言风如今更是有了曾经的模样。
只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再见到顾言风时林涂才现,如今的顾言风并没有百年前的记忆。她细细探查了顾言风的魂魄,魂魄是完整的。因此,林涂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不打算告诉顾言风曾经邺城的事儿。林涂想,那些悲惨的过往就同顾言风消失的记忆一起消散,许才是最好的。
顾言风救回林涂后,还不等他从自己打猎却打伤了人这件事儿上回过神,那个被他伤了肩膀的女人给他塞了半块玉佩,那玉佩和自个儿从小戴着的,恰恰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