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怀央淡淡地啜了一口茶,道:“既如此,今年就由你来说祝词罢。”
“唔……那我便祝姐姐来年觅得一位卓尔不凡的夫婿,如何?”
说着,他贼兮兮地朝隔壁望了一眼,意有所指,岂料夜怀央毫无羞窘之色,反而悠然一笑,道:“说得好,月牙,把东西给他。”
月牙从袖中掏出一枚红封,恭恭敬敬地递给夜怀信,“少爷,这是小姐给您准备的压岁钱,您可收好了。”
夜怀信瞠目结舌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之后冲夜怀央拱了拱手,满脸正经地说:“姐,我服了。”
“认服就好,看你还多话。”
夜怀央剜了他一眼,却是忍俊不禁。
夜怀信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仰喝完了杯中酒,转而对她道:“你不妨也赠我一句祝词,就祝我……祝我明年闱试顺利通过罢。”
“你要参加春闱?”
夜怀央放下手中双箸诧异地盯着他。
“怎么,不相信?”
夜怀信挑眉道。
“倒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素来厌恶朝堂的尔虞我诈,怎么突然想起考科举?”
“我是厌恶,至今依然如此。”
夜怀信笑了笑,眉目间有无奈,也有一往无前的坚定,“只不过时局不来就我我便要去就它,忍过这一时,若能让天下百姓免受贪官污吏糟蹋,那岂不快哉?更何况夜家也不能让大哥一人苦撑,我总该做出些成绩,为他分忧解难。”
夜怀央心中微震,缓缓握住了怀信的手。
确实,夜怀礼现在虽然是关中统帅,手握重兵,但这只是在王谢相争且白家不被皇帝宠信的情况下,若哪天这个平衡被打破,他随时都有可能面对兵权被夺的局面,所以他们要趁现在加固夜家在朝廷的势力,只有把鲜血液输送进去,这棵参天大树才会屹立不倒。
夜家到她这一辈人才寥寥,几位堂兄都不争气,唯有怀信天资不凡,但她也知道他的心性,是以从未勉强,谁知今天他居然主动提起,着实让她欣慰不已。
“大哥若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定会很高兴。”
“等我考上了再高兴也不迟。”
夜怀信举杯与她轻轻一碰,眼中满是不羁的笑意。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焰火冲天,众人侧望去,只见大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喷涌成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图案,如华似练,无比炫目,坊里坊外霎时亮如白昼。
“小姐,是澜王府放的烟花呢!”
夜怀央眸光微微一敛,尚未出声便听见夜怀信凉凉地说:“是为了哄来的侍妾才放的罢,王爷还真是好兴致。”
侍妾?
夜怀央的眉心似湖中波浪般浮起又沉下,快得让人无从察觉,“什么侍妾?”
“前几天我出门接灵儿的时候看见太后送了人来,好像是王家庶族之女,说是佳节当前澜王身边没个人照看,未免凄凉,便让自家侄女前来相伴,依我看,就是随口找了个名目来监视他的……”
夜怀信话未说完,夜怀央已经拂袖起身朝门外走去,瞧方向应是去了凌云,他使了个眼色给辞渊,辞渊立刻跟上去了。
相比夜府的静谧,澜王府那边却是火树银花盛放不绝,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手持长香,挨个点着脚下的烟花筒,时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时而娇羞地回眸一笑,动静不小,看起来甚是热闹。
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
楚惊澜孑然一身立于亭中,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容模糊,情绪不明。
那女子又玩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意思,水蛇腰一扭,转身走到楚惊澜面前娇滴滴地说:“王爷,您光站在这看多没意思呀,陪妾一块放烟花吧?”
她说着便要去拉他的手臂,他眸心一凉,迅结满了冰霜,正要挥开她的手,头顶忽然有光投下,他仰望去,现重霄上亮起了灯。
“咦?谁在上头?”
女子仍疑惑着,楚惊澜已经迈开步子往楼上而去,她捏着帕子紧追了几步,却被突然冒出的影卫拦住了,纠缠间,楚惊澜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登上顶楼,风景依旧,只是多了一抹素白纤影,款款而立。
“王爷府中的烟花真是好看。”
夜怀央缓慢地转过身来,宽大的银鼠皮斗篷被寒风灌入,在她身后狂肆翻飞,愈衬得她身似弱柳,盈盈欲折。
楚惊澜心中本是怒意翻涌,见此情形莫名消去了大半,只冷哼道:“夜家没有烟花么?”
“有是有的,自然不如宫中赐下的好看。”
夜怀央轻轻浅浅地说着,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怎么不见6大夫和唐侍卫?”
楚惊澜不语,目光淡薄如水,一点一滴融进她心里。
6珩的父亲虽然死在了六年前的宫变之中,但族中亲朋犹在,多年不见,除夕理当共聚天伦,而唐擎风的家眷就在王都,更不必多说,所以王府里就只剩下楚惊澜一人。
这些事情夜怀央不清楚,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她不再多问,走上前轻轻握住楚惊澜的手,嫣然笑道:“王爷,我陪您过年可好?”
楚惊澜只觉得一块冰滑进了手心,有些轻微刺痒,却无形中舒缓了他紧绷的心弦。
方才站在亭子里他一直在回忆以前过年时的场景,但越是努力去想画面就越模糊,就好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鲜活的人影逐渐黯淡,白华万丈的背景却越来越深刻,直往人眼底扎,一片刺目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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