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屋里好像有股什么味儿?”
她走前两步,来到刘秋香所睡的炕边。
刘稻香先是深吸一口气,再又憋住气,把裹着粗布的小脚悄悄从破被子里伸了出来。
刘李氏没提防,一阵很销魂的酸馊味直冲鼻孔。
“呕!”
她连连后退几步,扶在墙边把晚饭全都呕了出来。
刘稻香心中暗自得意:活该,现世报,叫你欺负咱家姐妹。
刘李氏万没想到刘稻香的脚臭如此之重:“你这死丫头,有多久没洗脚了,不对,你是故意,死丫头敢对你二伯娘不敬?”
刘稻香早已把那只臭脚缩回被子里捂住,她怕熏坏自己。
刘秋香怕自家妹妹吃亏,小手紧紧握成拳,鼓气勇气小声答道:“二,二,二伯娘,开春以来,一直下雨,这布袜没,没法,洗。”
刘李氏闻言气了个倒仰,伸手一拍大腿叫了起来:“你们这些天打雷劈的赔钱货,快说,青天白日把门关得紧紧的想做甚?”
刘稻香再次瞟了一下门外,此时屋外已一片漆黑,只听得雨淅沥沥地落在草屋顶上,院子,泥地里……
“二伯娘,天黑了。”
她很不给面子的戳破了刘李氏的谎话。
刘李氏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转头斜了她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刘稻香身上的皮给刮下来。
“哼!”
她转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
刘秋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急急忙忙把门掩上,又爬上了刘稻香的床,左手拉起她的小手,右手放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的摸了摸,说:“稻香,下回莫要顶撞二伯娘了,她的心眼只有针屁眼大,很记仇的。”
刘稻香点点头,看她刚才进门时的嚣张样,就知道不是好货。
但她不喜欢刘秋香的软弱无能:“姐,怕个什么劲?下回二伯娘再来闹事,要我说,活该抄了扫帚把她给打了出去。”
“我是怕二伯娘去奶跟前告状。”
隔壁本来闭目养神的张桂花瞬间又被泪水糊住了眼,她捂着颤抖的嘴低声哭着,生怕自家两闺女听见,跟着忧心。
“娘?”
在竹墙另一边的两姐妹忍不住开口问。
张桂花带着哭腔答话:“都怪爹娘无能,才让你们俩个跟着受苦了,是娘没用,护不住你们三人,但凡我的娘家得力些,又岂会被她们捏圆了又搓扁。”
刘稻香闻言愕然,她以为自家娘亲是个肉包子,不想,内里并不是如此,至少,她是不认同刘齐氏等人的做法。
她想起来了,张桂花娘家并不好,爹爹早逝,她娘守着活寡拉扯大了姐弟俩,但家中十分贫寒,拿不出半点陪嫁,也就是刘齐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用两只会下蛋的母鸡、三十只蛋外加两斗米,三块粗布及一吊铜钱换来了张桂花。
原主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刘齐氏经常骂街,还说她这聘礼给重了,因为张桂花当时就是只用了一块红粗布做了一身衣,在出嫁那天被同村好心人用牛车送来了刘家。
与其她妯娌相比,她的出嫁的确寒酸了许多,也难怪最不招刘齐氏的待见。
刘秋香也跟着哭起来:“娘,你只管安心养身子,我如今也有九岁了,家里的家务也都能做起来。”
张桂花从小就是个命苦的,没出嫁前,帮着自己的娘进屋收拾屋子,出屋就下地干农活,家里没有顶梁柱,全靠她们娘儿俩个忙活。
正因为她曾经历过,所以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跟着受苦。
“是我没用……”
张桂花听后更心酸,想想别人家的女儿现在也不过是帮着打打猪草,扫扫院子,而自家姑娘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了,更是叫她难过、伤心。
刘稻香听出她是真伤心,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刘秋香,黑夜里,也就那双大眼睛黑得吓人。
“姐,为什么咱们不分开过?”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躺在里屋的张桂花听见。
“稻香,实在过不下去了,娘就带着你们三个自请下堂。”
万万没想到张桂花的性子这么烈。
刘秋香觉得自己的爹爹很好:“可是爹他……”
“闺女,爹咋了?”
一直窝在后头眼巴巴守着那罐子粥的刘三贵端着粥进来了。
刘稻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为什么她这个老实爹从后面出来?
“爹,不是该去吃饭了么?”
刘三贵把那破钵子盛的稀粥放在炕边的一个缺腿的桌上。
他沉默了一下,在刘稻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