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众女眷便告辞离开,老太君笑吟吟留下窦氏母女作陪,怕委屈了温玉蔻,便命安嬷嬷送她。温玉蔻临走前,对着老太君深深一福,被安嬷嬷笑着搀扶着走了。
安嬷嬷一直将温玉蔻送到小院,见小院安静,处处可见工笔山水,廊下摆着珐琅椒并几瓶娇美芙蓉,干净清雅,丫环们做事也规规矩矩,不像以前那样偷懒耍玩,看着舒心多了。安嬷嬷本该就此回去,见太阳早已升得老高,便笑道:“这日头着实恼人,我这还没怎么走呢,就出了一身大汗,口渴得不行。”
温玉蔻闻言,回头抿嘴一笑:“如今天气渐热,我院中倒还干净,请嬷嬷坐下歇息片刻,喝口好茶吧。”
说完,便让华月扶了安嬷嬷去房中坐下喝茶,自己去换衣服。
安嬷嬷眼睛四周转了转,见房中摆设皆是上品,一架书桌置于床边,文房四宝,清墨雪纸,几管大小不一的狼毫置于笔架上,旁边放着几本书,却是《女策》《孝女经》,最底下压着一本《论语》。而床边还放着几幅绣活,华月正陪着,见她感兴趣,便将那绣活拿来,是些小鸭子,蝶恋花,福字等。安嬷嬷伸手拿起摸了摸,心中赞叹,大小姐居然连翎毛触须都绣得活灵活现,串钩,跳,跟,排,绣法复杂,绝非一般人能比。
娇月奉上茶来,安嬷嬷道了谢,见茶汤淡红,闻之浓香,笑着喝了一口,盖上茶盖:“大小姐的女红倒是精妙。”
娇月侯在一边,笑道:“安嬷嬷,您说得极对,大小姐这绣活简直是天上地下难求的。寻常绣得小东西都赏了我们,拿出去用着,周围有名气的绣娘见了,都自愧不如呢。我常道,这算什么,她们没见着大小姐绣得那副万寿图,那才是人间极品!”
说到“万寿图”
,她连忙住口,微微慌乱的看了一眼安嬷嬷。安嬷嬷问道:“什么万寿图?”
“这……”
娇月为难。
华月也忙道:“嬷嬷只管喝茶就是,娇月失言,什么也没有。”
这时温玉蔻走进来,脱下请安的衣服,换上家常衣服,浅绿色银纹锦琵琶襟上衣,系着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清新娇嫩,窄袖纤腰,与安嬷嬷见礼。本来主子与奴婢之间是不需要如此麻烦的,但安嬷嬷知道,温玉蔻这是重视老太君,不以主子的身份自居。
“奴婢听说小姐珍藏一副万寿图,乃是小姐亲绣,不知奴婢是否有福气一看?”
安嬷嬷直言不讳,单刀直入。
“万寿图?”
温玉蔻诧异,继而露出明了的神色:“那只不过是我闲暇时消遣,算不得什么,不值一看。我,我……我绣着玩的……”
眉目间透出窘迫,惋惜,无奈,似有难言之隐。
“如此,奴婢便看上一看又何妨?大小姐不知,奴婢年轻时也曾潜心过女红,遇到好的绣活,便忍不住硬要看上一看才行,解了心头之痒。大小姐成全奴婢这唯一一点欢喜,奴婢感激不尽。”
安嬷嬷执意要看,温玉蔻无法,只得命桂嬷嬷取来。
隔着一道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她冲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悄然退下,再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长长的紫檀描金木盒。
安嬷嬷打开,取出万寿图,打开,不禁愣住了。
一只大大的寿字,由数以千计的小寿字组成,用黑金线压着双绣,每一个字尽不相同,有枝有叶,枝蔓缠绕,或镶挂金玉,玲珑细致。一点点展开,豁达的寿字渐渐合成一张图,精美绝伦。那是一般卷轴,却有留白,像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在里面。
这绣功,这意境,安嬷嬷摸了摸,道:“奴婢看着,倒像是送给老太君的呢。”
温玉蔻轻轻“啊”
了一声,呆呆了一会儿楞,又悄然道:“嬷嬷……您可千万别告诉老太君。”
“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