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天完全黑了,沿路的灯亮起。灯光透过重重雨雾,微弱的像是萤火。车玻璃上涂了一层漆黑的夜色,像镜子一样映出楚芷寒的侧脸。
忽然,音响里传来低低的笑声,楚芷寒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电流杂音,可她明明记得男人已经把音箱关掉了。笑声低沉,却又格外宏大庄严,像青铜钟钟声回荡在宽阔的大厅里。
她转过脸,在后视镜里盯着男人的脸。男人一整张脸涨的通红,脸部原本松垮的皮肤又重地紧绷在一起,皱的像岩层里一层层起伏的纹路。他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瞳孔微张。
楚芷寒诧异着坐直身子,她居然从男人永远嘻嘻哈哈的脸上看到了惊巨大的惊恐!
雨势瞬间增大,噼里啪啦的砸响头顶上的铁皮,被黑夜染成浓黑色的雨水顺着玻璃流淌,像落下了一层厚厚的天鹅绒帷幕,遮蔽了所有向外探的视线。
门被轻轻地叩响。
“那么大的雨,是谁在外边?”
楚芷寒小声问。车窗上只有淅沥的雨痕和几道静止不动的黑影,她下意识以为是路上遇到封路的交警,要拦车检查。她身子往窗边靠,抬起手想要把窗户降下来。
“坐回去!”
男人震喝道。
楚芷寒在震喝声中浑身僵住,铺天盖地的恐惧迅将她淹没。
她慌张地扫了一眼时表,车已经飙升至16o公里,但男人仍然深深地踩着油门,没有任何要松开的迹象。所以谁能追上这辆车?然后又有闲暇敲响车门?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银白色的电光和雷声连绵不断,豆粒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玻璃表面模糊一片。更多的黑影围拢上来,一张又一张细长的人脸贴在车窗上。他们隔着沾满雨水的玻璃凝视着楚芷寒,古怪的脸上嵌着出浊光的瞳孔,居高临下,就像一对对悬在空中,将要燃尽的佛灯。
磅礴的大雨声中夹杂着难听刺耳的’嘶嘶’声,像是谁用在指甲刮过钢铁和玻璃的表面。楚芷寒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一个铁皮罐子里,外边围着怪物,而怪物们已经饿得不行,无时不刻都在想怎么才能打开罐头,把细皮嫩肉的女孩揪出来饱餐一顿。
楚芷寒缩在后排座椅中央,银白色的光照进车内在,把男人和楚芷寒的脸照的惨白。
影子们的脸也在水银的流光里展现。
它们面部苍白,似要笑似要哭的怪脸上裂开一道缝隙,吐出一条又尖又细的舌头,末端分叉,像毒蛇的信子,在玻璃上留下粘稠的口水。
男人转头看楚芷寒,竭力压制声音里的颤动:“别怕……小寒!”
“这是什么东西?”
楚芷寒忍不住尖叫。
男人反手抓住楚芷寒的手臂,把她硬生生从后排拽到前排,丢到副驾驶座上。
“系上安全带!”
男人低声说。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恐惧的神情了,他的脸上坚硬如铁。
…。
楚芷寒忽然觉得在那一瞬间男人变得格外陌生。好像舞台上的小丑,突然撕掉了脸上的油彩面具,露出一张绝世无敌的帅脸。
车子还在加,这辆奔驰车厂出品的顶级车,拥有六缸涡轮冲压动机,精致绝伦的顶尖动机赋予了这辆2。7吨重的钢铁巨兽有了百公里加1。8秒的能力。它的极限度是24o公里每小时,堪比限后的高铁动车组。可那都是在极端稳定的路段,即使最疯狂的试车员也不会在暴雨天把这辆车开到湿滑的跨海高路,然后把油门踩到底!
楚芷寒扭过脸,惊讶现男人的脸上静如止水,这辆车在他手里稳得可怕。
楚芷寒手指紧紧地攥在裙角上,把大腿上的肉拧出一大片红印。
黑影们现在一动不动,如果继续僵持下去,最多三分钟他们就能开下大桥,进入城市。楚芷寒已经能看到正前方的收费站里亮起的光芒。
可他们真的能安全的离开么?楚芷寒猛地瞪大眼睛,紧紧抿着的嘴唇被她咬出鲜血,她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景象和她方才怪梦里的内容出奇的一致。
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的石墩,成片崩断的钢索,在地面爬行的黑影们,那么接下来便是骑天马降临人间的金色神袛了吧?……
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的石墩,成片崩断的钢索,在地面爬行的黑影们,那么接下来便是骑天马降临人间的金色神袛了吧?
忽得,黑影们动了,他们已经沉默了很久,就像一群死神围绕着垂死者的床边。现在他们齐刷刷的睁眼,混浊的瞳孔瞬间像是火炬般亮起。楚芷寒痛苦的捂住脑袋。
大脑深处剧痛,凌乱的青紫色线条像是无数蛇在扭动,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们活了过来,精灵般舞蹈。种种她在最深的梦魇中都不敢想象的画面在眼前闪灭,额间裂开金色瞳孔的年轻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少女们在石刻的祭坛上翻滚,出痛苦的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黑色的翼在夕阳下扬起遮蔽半个天空;铜柱上被缚的女人缓缓张开眼,她的白飞舞,眼中流下两行浓腥的血……最后从远处飞来的长枪贯穿她的胸膛。
“是’灵视’,你的血统正在被开启,如此强烈的反应,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男人紧紧地抓住楚芷寒的手,“我总希望这一天晚一点来到。”
“什么…血统?”
楚芷寒痛苦的小声呻吟。
“凡脱俗的恩赐或者……永生无法摆脱的诅咒。”
男人叹气,他的声音格外沧桑,像是萦绕着十七年前的尘埃,再一次在楚芷寒耳边回荡。“我早该想到的……血统纯正的混血种即使和普通人结合,也会诞下高浓度血统的后代。”
剧痛结束,楚芷寒眼前又重亮了起来,她像是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用尽全力,奋力呼吸。楚芷寒慢慢地抬起头,就像从一场一生那么漫长的噩梦里醒来。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近视多年的人戴上了眼镜,世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视力、听力乃至于嗅觉都苏醒了。她茫然地看着男人,男人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说不清是关怀还是悲哀。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孩子。”
男人说。
。
奶油魔术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