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看在你师祖的份儿上……”
郁霈环视一圈,眸光最终落在秦修逾的脸上:“这个破戏班子,我砸十个都赔得起。”
郁霈缓步走近,拨开陆潮的手,没拨动,抬头朝他摇了摇头:“不妨事。”
陆潮迟疑片刻,收回手静静站在他身后。
郁霈站在秦修逾跟前,淡淡道:“清河班的风骨你半点儿也没学到,你吃过苦,受过罪,你卖了这个破戏班子都可以,而不是满腹仇恨的敌视京剧这一行。”
郁霈从未要求谁守着他的遗物,秦修逾活不下去的时候大可以将他那些东西全卖了。
只要秉持本心,无论学不学京剧都无妨。
“你托不起清河班,你也救不了京剧。”
秦修逾别过头,似哭似笑地抹了把脸:“你去打听打听每年多少私人剧团倒闭,吃国家补贴的剧团也在裁员,你凭什么!”
“凭我。”
“你?”
秦修逾觉得可笑,“被粉丝吹几句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天选大青衣?别做梦了!”
郁霈一掀眼皮,看向秦修逾一字一顿,说:“两年之内,我不仅要让清河班鸣锣开鼓,我还要它全国皆知。”
四目相对,暗潮汹涌。
初粟完全没有想到郁霈会对他的离开这么生气,他性子冷淡很少有情绪,所以更没料到他会这么舍不得自己。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低着头哽咽道歉:“对不起师父,我知道错了。”
郁霈带病,身体几乎撑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和怒气,下颌肌肉微微抽动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他转身上楼,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踩着有种即将倒塌的错觉。
二楼收拾整洁,无论他来不来,初粟每天都会上来打扫。
初粟虽然偶有心浮气躁想出名想上台,但还算听话,每个学戏的人都想成为红角儿,其实无伤大雅。
他当年也无数次梦想过成为全京城最红的角儿,一堂戏,满堂彩。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个小徒弟在跟前,让他有机会把自己的行腔技巧传递出去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他教初粟的同时,初粟也给了他温暖。
岑忧虽乖,但太过内向,初粟此前虽也有些自卑,但在他教养之下逐渐外向活泼。
两人的霸王别姬配合不错,他有信心能拿奖,更有心将他们培养成为比
“郁兰桡”
还要出色的京剧大师。
郁霈撑着沉重的头,昏昏沉沉地闭了闭眼。
病气席卷,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恶心,接着脖子一热,熟悉的木质香气漫进鼻尖,郁霈转头靠在他腰上。
陆潮站着,将他搂进怀里。
二楼寂静无声,陆潮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在他脖子上揉了揉:“难受?”
“嗯。”
陆潮幻想过“郁兰桡”
的风华和凌绝风骨,但真看见了却只觉得心疼。
他宁愿只看着郁霈拧不开瓶盖,一口气吃巨贵的七个菜,当个嫌这嫌那的豌豆公主。
“有点发烧,去医院?”
陆潮抬手揉着他的太阳穴,低声说:“怕打针就吃点药,回头让落霞集给你做份粥。”
郁霈抵着额头不语,他自小无母,父亲暴力无情师傅严格狠辣,科班弟子在他眼里只是一件件能否上台的商品。
他不需要爱,更不需要所谓的温情,但能够理解初粟想要家、渴望母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