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院长只是表明了心志,并没有与宫梦弼单独久留。
她是个极大胆的女子,哪怕是拜山门表心迹,大多数人也会选择在更加私密的时候。
这一路行来,除了她以外,别的院长也不乏来宫梦弼面前投贴的,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有些是荀祭酒的门生,是天狐院里野狐的派系,要在宫梦弼身上下注押宝,要借他东风者有之,要扶他入青云者亦有之。
有些是不参与派系,但仰慕他的声名,因此有意与他结交的。
也有些存着更复杂隐秘的心思,想要攀附他,从他手中得到好处的。
甚至也有世家出身的旁系,有意与他建立暧昧的联系。
如崔院长这样直白又诚恳,不避讳也不畏惧,不攀附也无所求的,却并不多了。
不论是什么样的心思,在宫梦弼手中都有可以用的位置。说白了,这些人在天狐院都是边缘人士,有志向与意气的,可以用大义去感化他,报团取暖筹谋利益的,也可以用利益去驱使他。
但是像崔院长这样的,就更要好好珍惜与考量了。
狐子院巡查并不为巡查本身,其一是彰显神女对狐子院的重视以震慑宵小,那些暗中对狐子院做手脚的人经此一遭,也掂量掂量会不会被人查到身上。
其二才是对不妥之处加以矫正,让天狐院的恩泽能落到野狐头上,为野狐教化、修行乃至入仕铺路。
其三,于宫梦弼自己而言,也是在为自己造势、养望。荀祭酒在巡查开始之前就已经借着集会的由头把宫梦弼推到台前,让他与诸位狐子院院长打过照面了,而后又以狐书编撰的身份参与到巡查之中,跟所有的狐子院院长都有了交情。
山长、祭酒的态度虽然没有明说,但宫梦弼是心中明白的。他办成了几样大事,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心志、手段与修行,可以担当更重要的角色,承负更大的责任。
回来的时候崔院长和宫梦弼相谈甚欢,纯婉仪听了一耳朵,发现都是些教学、教化、狐子、培养等词句,都是公事,一点私交也没有的样子。
纯婉仪又想起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喜悦又有些失落,因此就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明甫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宫梦弼道:“崔院长问了我一些狐子院的事情,请我去看了看就回来了。”
纯婉仪小声道:“我看崔院长生得貌美,又仰慕明甫先生,我还以为你们是聊些体己话去了。”
宫梦弼哈哈大笑,道:“纯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因我推行狐子院,又编撰狐书,崔院长因此高看我一眼罢了。崔院长这样有大志向的女仙,哪里会跟我说什么体己话呢?”
纯婉仪微微感到讶异,但这样的话从宫梦弼口中说出来,却又并不奇怪了。
“明甫先生很欣赏崔院长。”
“她原本在天狐院受职,却放弃了清闲的日子,来此开辟狐子院,如何让人不欣赏?”
纯婉仪看着他,道:“那我呢?”
宫梦弼含笑道:“纯姑娘天资聪颖,本就能大放光彩,却愿意自降身份跟着我们来巡查,又能摒弃成见,有心支持狐子院,我自然也是佩服的。”
纯婉仪嘴角含笑,道:“明甫先生真是妙人,有人艳羡我的家世,有人嫉妒我的天资,有人夸赞我的容貌,像你这样说我的,还是头一个。”
“那些先天带来的虽然让人羡慕,却不及后天修成的让人钦佩。纯姑娘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能做大事,就不是仅仅靠着家世禀赋、天资容貌就可以做成的。”
“这些都不能大事,那什么才能成大事?”
“长远的目光、广阔的胸襟、洞察的智慧、坚定的心智和一往无前的韧劲。”
宫梦弼看着纯婉仪,目光好似火烧,“纯姑娘冰雪聪明,能想他们不能想之处,是个成大事的人。”
纯婉仪只感觉胸中好似充了一股气进去,挤得她心跳加速,闷得她面红耳赤,震得她心神动摇。
她这样看着宫梦弼,心里还是有个微弱的声音叫着:“完了!”
但这点微弱的声音,连她自己也不能听闻,挥之便去了。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千言万语,却塞在喉咙,半句也说不出来。
等她略理顺的心神,就听宫梦弼已经在鼓掌了。
她侧眸看去,宫梦弼像是雁行山一个普通的狐子,对着胡博士行礼道:“多谢胡博士传道解惑,为我等开蒙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