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叹口气,“哪里还有家可以回,田地早就贱卖给地主了,交不起租子,连房子都给地主收了,不然我一大把年纪到这山上来做什么?”
“为何要将地卖给地主呢?自己种自己收不是更好吗?”
顾乔做出不解的样子。
“哎哟,小兄弟,要不是过不下去了谁想把土地卖出去啊?”
老汉说到这个,满腹的委屈就像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庆安十七年,陈金山金矿被探明有极大储量的黄金,廉州百姓终于扬眉吐气,几十年的贫困州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谁知这矿场开工之日,就是廉州厄运的开始。
随着大车大车的金子运往京城,今上龙颜大悦,陈金山金矿直接被少府监接管。
这下子,廉州府不但抽不了矿税,还得负担矿场的人工。于是州府下令每户抽取一名壮丁去矿场服劳役,原本每名场工每月有一两银子的酬劳,现在抽不出壮丁的人家反而每月要多出一两银子以资代役。
老实种田的庄稼汉一家人一年才中田里挣得出来二十几两银子,交了土地税、人头税,就只剩下十几两银子全家人过活,这下子再交出十二两的劳役税,全家辛苦一年到头来还是吃不起饭。
土地卖给地主,人头税、土地税、劳役税都不用自己交了,交了田租剩下的至少能够一家人吃饭。
久而久之,农民们大都卖了自己的田,当起了佃户。
官府和地主也达成了某种默契,地主自己的田自己管,官府便省了兴修水利、休养农田、整顿基础设施的一大民生开支。
地主按时上缴月供,官府乐得轻轻松松把税收了,还免去了很多麻烦。
倒霉的就是老百姓了。
头几年还算是风调雨顺,这种耕作方式还没有暴露出它的缺点,直到庆安二十三年的一场大旱。
那年农户们颗粒无收,地主提出借粮给他们,第二年加息还粮。这个息加得可不少,但农户们不懂得其中暗藏的陷阱——连年利滚利,很多人就此成为了地主家的奴役。
在京里的时候,老师曾跟顾乔分析过廉州的局面,事情的原委他其实十分清楚。
而今真正来到了廉州的土地上,听廉州的农民亲口说出这些过往,不得不让身为官员的顾乔感到羞愧难当。
官府和当地大户勾结的局面一日不破,廉州百姓一日无法安宁。
这其中的利益纠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斩断的。
这些无处安身的百姓走投无路而隐入山林,身在匪巢而不愿与盗匪为伍,靠着和尚的救济度日。
“我们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已经没有家可回了啊!”
老汉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不知道辛苦大半辈子为何会落得无家可归。
“那你的家人呢?”
老汉抹了把脸,“我家老婆子刚闹饥荒那会儿就死了,家里一儿一女,儿子五年前去了金矿,就再也没有回来。女儿……还不起债赔给地主家了。”
说完老汉低低地呜咽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大都是经历相似的老百姓,不少人也擦起了眼泪。
法章此时正讲到:“诸佛如来出兴于世,欲令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
看了一眼顾乔,话锋一转道:“佛法乃是心法,心由本心而,无关于外物,故难行能行、难忍能忍、难舍能舍,这是佛法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