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公哈哈大笑——他老人家终于不是唯一的穷光蛋啦。
顾慈被说得灰头土脸地进了贡院,道——唉,果然人还是得有点儿自己的事业,掌心朝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呐。
等顾慈出来被几个小伙伴按在桶里洗漱的时候,千家都开始办丧事了。
张知鱼给他擦着头道:“千家说是仁善一生,到了千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千启明自己去收的。”
顾慈虽然大仇得报,但是他和阮氏其实并不高兴。
报了仇,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千术就算万箭穿心,能赔他一个活生生的爹吗?
公道是为活人讨的,是为了平活人的气,让活人安稳度过余生。
顾慈不想安稳,他想永远记得自己的爹是怎么走的。
千家门庭冷落,再也没有官儿往里头走,丧事基本上也没有人再去吊唁,来的只有几个无类楼出来的学子。
他们对千启明还不错,很多人都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住。
千启明一个也没同意,这些学子家中都生计困顿,要养他实在太难了。
虽然都在一条巷子,张知鱼还在为千启明治病,但是两家几乎没有往来,张知鱼还在做这件事也只是基于大夫的道义。
千启明也再也没有问过顾慈,只是千母日夜难安,千启明晚间听到动静听到阿婆痛吟了一整夜,便大惊失色,问婆子道:“阿婆夜夜如此?”
婆子回:“从老爷走后,夜夜如此。”
千启明神色大恸,强忍着泪,阔别十年终于第一次敲开了顾家的门。
张知鱼看着只剩一口气的千母,用针刺入她的心口转了转,千母难得吐了一口气出来,睡得稳了。
出来后,张知鱼就对他道:“她早就该走了,只是靠一口气吊着,想必是心愿未了,不肯离开,我也只能让她舒服一点儿,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最痛苦的不是身体。”
千启明听懂了,送走张知鱼后就跪在阿婆榻前,一直不肯起来。
千母睁开眼看他,道:“我送走了爹娘姊妹、又送走了千寻,现在连儿子也没有了,老婆子尝够了离散之苦,你才只有这么大,连一点甜也没有尝过,叫我怎么走呢。”
千启明心口烫得惊人,他知道阿婆强撑着是想送走他,不叫他后事凄凉。
千启明跪在祖母跟前坚定道:“阿婆,你走吧,我能一个人好好的,我有朋友,无类楼的学子都很照顾我,以后也有人给我收尸,阿婆,你不要担心了,好好睡一觉,再过一年孙儿还去照顾你。”
千母听了果然精神大好,还久违地起床看了下太阳,晚上就在睡梦中阖然长逝了。
千启明一连送走两位至亲,千家就剩了他一个人,他就想把宅子卖了,行走江湖去。
街上的大娘阿爷都有些可怜他,嘱咐道:“万事都能重来,你爹犯了大错,但错不在你,你应该好好活着做出个名堂,卖了宅子,也没田地,如何活得?你阿公在的时候总劝人不要做乞丐,大娘也不能看了你去要饭,留着宅子出去找个工做做,也能活得。”
千启明还在张知鱼手上调养身体,这件事很快张顾两家人就知道了。
张知鱼跟顾慈叹:“百姓才是恩怨分明,最有良心的人。”
他们恨千术,但也不会去迫害千启明,反而还能记得当年千寻的情,用来劝他的孙儿。
顾慈想着千启明的性子道:“他肯定不会听劝。”
没过几天果然就听人说千启明天不亮就背着包袱走了,他卖掉了宅子,这些钱已经够他花用一年。
顾慈和张知鱼坐着马车去追他,千启明站在船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顾慈不怪他,但两人之间确实再也不能做朋友了,他们之间隔着千术的人头和顾玉千穿百孔的一颗心。
想了半天顾慈才说:“一年后,我在码头等你。”
千启明很高兴,连声道好。
张知鱼和顾慈站在岸边等他走得远了才慢慢回了家。
顾慈当官儿了
姑苏诸事已了,正是放榜的时候,大伙儿终于有了时间在这座古城好好走走,张阿公不乐人挤人,便一脚把儿子踹得老远:“得了信儿就回来,我们在家里等你。”
张大郎领命而去。
夏姐儿和赵聪送走张大郎便跳在椅子上耍宝,两人从神京回来,一连这许多日家里都乌云笼罩,不曾有人问他们在神京的事儿,早憋出了一身的病,就差喝黄连水了。
这会儿夏姐儿猴子似的,正吊在房梁人给人显摆她从神京带来的玩具吃食。
什么饼子画儿,贵妃用过的碗儿,公主使过的枕头,诸如此类骗子的东西,她是样样不落都给搬了回来。
张知鱼怀疑积年的旧货都给这瘟猪儿千山万水地盘回来了,忍了气问她:“花了多少钱?”
夏姐儿云:“当然是都花光啦~”
她出门前张知鱼怕她受苦,给她装了五百块银子在身上,闻言这钱串子就倒抽一口凉气,骂:“骗子团建你还上赶着送菜!”
“大姐莫骂,我也做了好事呐。”
夏姐儿咂嘴,看着慈姑:“要不是我在皇帝老二本子上画了个王八,他还不知道错!”
张阿公作为张家脑子育最全的人儿,自然知道什么叫皇帝,很快他就在椅子上翻了白眼,抖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