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一聽,忙雙膝跪地,伏身不起。
壓抑的沉默。
許久後,季恪抖開大氅,右手轉動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有什麼事,說吧。」
姜守眼眸低垂,堅定道:「臣請陛下開恩,廢了宣兒,放他離宮回家。」
季恪陡然火起:「一國君後,當初是你說封就封,如今又想說廢就廢?」
「臣惶恐。天下事皆由陛下做主,當初也好如今也罷,臣皆是請求。當初……是臣自作聰明,如今自當一力承擔。」
「一力承擔?怎麼承擔?」
「任憑聖意。」
姜守語調堂堂,語氣誠懇,其中果斷帶著一股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意味。
而正是這種堂而皇之徹底激怒了季恪,他拍案道:「姜卿,你應當知道,單你無詔上京衝破宮門這一條,朕就能要了你九族的性命!」
姜守按在地上的雙手攥成拳,隱忍道:「臣的九族,不過臣與弟弟兩人。」
「別再提你那弟弟!」季恪大怒,揚手掀了御案上的奏摺,「入宮以來,他沒大沒小胡言亂語胡作非為,施以巧計玩騙朝臣逃出宮去,甚至曾經藥害朕躬!他做過多少不合規矩的事?朕皆全數包容!還有你!你罪犯滔天,如今卻毫髮無傷地在這裡跟朕討價還價!朕對你姜氏可謂榮寵已極!但你們呢?!」
「陛下……」
「朕是天子,三宮六院本是應該,何況眼下只有一個阿玉?只是一個阿玉,你那弟弟便無理取鬧不能相容!從前你說他乖巧懂事,可這些日子以來,朕千瞧萬瞧,實在沒瞧出他乖巧懂事在哪裡!」
姜守聽得痛心,盯著地面的雙眼微微發紅:「陛下,宣兒他只是……過於一心一意地對待陛下,更以為陛下也一心一意地對他……都是臣的錯,是臣胡亂揣測聖意!求陛下明鑑!求陛下看在臣曾有微末之功,宣兒也曾盡心服侍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只懲治臣便是!」
季恪眉頭緊皺,越聽越不可思議:「你的意思,廢了姜宣是放他一條生路,在宮中做朕的君後,則是死路一條?」
「臣絕無此意,只是想說宣兒他……不適合做這個君後。」
「哦?」季恪睨向案下,冷笑一聲,「當初卿極力舉薦,話里話外可不是這樣說的。」
二人針鋒相對,談判陷入僵局。
雨更大了,天色昏暗,明明是早晨,殿內卻一派黃昏之意。
突然季恪嘆了口氣,說:「你回去吧。」
暗自計算時間的姜守一怔。
季恪閉了眼睛靠上椅背,疲憊而篤定地再次說道:「回去。」
姜守緩緩站起來,捏著拳頭轉身,一步一步向殿門走去。
此時衣裳已經半干,出了殿門,他會重淋得濕透,但袖中響箭不會,那是軍中所用的報信之物,不懼任何風霜雨雪。
來前姜宣囑咐他儘量不要做絕,一是為後續方便,二是著實不願。
他被季恪深深傷害,卻仍不願反過來傷害季恪,他太善良了。
身為哥哥,絕不能讓這樣善良的弟弟再受一丁點兒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