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恪輕飄飄地說:「也不一定,我不執著,真到了那一步,選宗室中合適之人繼承大統便是。」
姜宣:???
不會是一直生病生得腦袋壞掉了吧?
他一臉古怪地踮腳,用手背貼了下季恪的腦門兒,心想沒有發燒。
季恪笑意漸濃:「宣兒一向肆意,怎麼卻在這事上想不開了?」
「不是我想不開,是我覺得你們不應該想得這麼開。」
「那是一般,是從前。方才不是說了,你是我渴望、追逐的,我要學著像你一樣達觀肆意,我願因你做一個與眾不同的皇帝。」
姜宣:………………
算了算了,管不了了。
「我是真地會一輩子都討厭你哦。」
季恪點點頭:「你一輩子都討厭我也是應當的,我要做的便是也用這一輩子儘量消除曾經對你的傷害,能消一點是一點,能讓你快樂一分就是一分。」
好肉麻。
還不如從前那個壞蛋季恪令人好接受呢。
姜宣抱住自己的胳膊輕輕抖了抖,季恪立刻問道:「你冷?」伸手就要解大氅。
姜宣無語凝噎,皺眉大聲道:「才不冷!是好煩!你說完了嗎?」
季恪:……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差不多……吧。」
姜宣一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模樣,甩甩手道:「都白說啦,你說再多,我也就是聽聽罷了。」
「聽聽就聽聽,你願意站在這裡聽我說,我就已經很高興很高興了,宣兒,此刻的確是我這幾年來最高興的時刻。我說這些絕非專門為了什麼,或想你有怎樣的回應,我沒有那樣的奢求。我只是想,在你不需要我的一生中,或許萬一、可能……有那麼一個瞬間,一個剎那,你需要我了,我是在的。為了那大約永遠也不會出現的一個瞬間和剎那,我願意一直守候、一直等待。」
他從來不曾準備過這些話,全是自然而然、由心而發,越說他就越分明,越堅定。
然而姜宣真地只是聽聽。
他沒有對季恪的告白給出任何回應,只道:「現在你能回答我最初的問題了吧?」
我要離開了,你會利用皇帝的權力和武力扣住我不放嗎?
季恪笑著嘆了口氣,一臉釋然的表情,道:「我早已回答了。」
姜宣懂了,聳了聳肩說:「那再見,你後續的醫囑我已留在了官驛,別再生病了,眼下除了你的確沒有更好的皇帝。」
姜宣搖搖手,轉過身再不留戀地大步走了。
季恪望著那在江風中衣袂飄飄的身影,沒有跟上去。
但他不會永遠都不跟上去的。
這次重逢令他明白,姜宣不再怕他、不再躲他、不再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牽動情緒,這固然意味著姜宣已經徹底不在意他,但也同樣意味著,他終於可以脫出迷惘,放開手腳了。
……
午後太陽出來,一掃近日連綿的陰雨,姜宣和小山兒駕上二人馬車,終於踏上歸途。
「好險呀,我們沒有被季恪大壞蛋抓走!」小山兒心有餘悸地說。
「果然還是爹爹更厲害吧!」姜宣驕傲道,「你放心,以後再也不用害怕他了!」
小山兒一愣:「他還會來?」
「或許吧,管他呢!」
達觀善良這方面小山兒完全承襲了姜宣,聽完便點點頭不在意了,又說:「大堤和城池也沒有被洪水衝垮,大伙兒不用受災,不用搬家餓肚子生病去世,真好!」
孩子悲天憫人,姜宣聽得感慨,不由地微笑起來:「山兒,你知道那時爹爹為什麼明知道江東城危險,卻仍堅持要來嗎?」
「因為爹爹是大善人!」小山兒豎起食指自豪地說。
「不止哦。」姜宣揉了揉小山兒的腦頂,笑容里染上了回憶的味道,「爹爹來此幫大伙兒,以及發現季恪也來了都沒有離開,甚至還給他治病,更多的是因為你的祖父母。」
「祖父母?爹爹的爹娘?」小山兒從來沒聽過有關祖父母的事。
姜宣認真地點點頭:「是哦,爹爹和阿守伯伯的爹娘,很可惜,他們在爹爹不到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去世的原因……正是水患。」
小山兒一愣,表情鄭重了起來。
他雖然小,很多事情不太懂、說不清,但他會感覺,尤其是感覺爹爹。
從小一直和爹爹在一起,爹爹開不開心難不難過,他一下就能知道!
譬如現在,爹爹雖然算不得很難過,但一定不舒服,那種不舒服看著不明顯,但是一直在,就比那種大哭一場的難過還要深許多。
他便挪動屁股,兩隻小手攥著爹爹的衣袖,抬起眼睛認認真真地等著聽爹爹說。
姜宣一手攬著小山兒的圓圓的肩膀,望著被夏風輕輕吹起的車簾外,回憶道:「爹爹的故鄉在青州,本是很少發水的地方,那一年正如不久前的江東城,運氣不好,遇上了極難遇到的水患。當地的堤壩年久失修,官員經驗亦不足,大水泛濫,沖走了好多人,沖壞了好多田地和房子,我們一家也成了災民。老百姓日盼夜盼,等著朝廷賑災救民,然而可惡的是,青州官府從上到下都壞透了,貪墨了賑災的錢糧,害死了好多百姓,你的祖父母就在其中。」
小山兒聽得攥緊拳頭,呼吸也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