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述却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收拾你们,也不会趁现在!
他脚跟一转,牵着君珂到了纳兰君让面前,微微一躬,笑道:“还没见过太孙殿下,殿下万安;还没谢过太孙殿下,体谅我千里送君珂的辛苦,半途把人给我截了带往燕京;更要谢过太孙殿下,带着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奇人赴燕京盛宴,戴镣、侍酒、比武、被冤、更兼赐断指之福、穿骨之恩。太孙德量,待人恩厚,当真我等不及。”
室内一阵静默,谁也没想到原来纳兰述和纳兰君让为了这个神眼女子,竟然还有这么一层过节,难怪纳兰述占尽上风犹自不肯放过,还要恶狠狠将纳兰君让讽刺一回。
纳兰君让铁青的脸色已经慢慢淡去,他看也不看纳兰述一眼,目光只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君珂。
君珂却突然对案头一朵白玉水仙生兴。琢磨了整整一分钟。
纳兰君让收回目光,眼神微黯,随即便恢复如常,自斟了一杯酒,淡淡道:“承让。”
“……”
没完没了琢磨着水仙的君珂霍然转过眼光,眼神充满惊异……看不出来剖腹君斗嘴皮子也这么狠!真是一句抵千金……哟,我就抢了你纳兰述的人了咋样?我就把你的宝贝虐待了咋样?谁叫你自己没用看不住?
她转眼看纳兰述,纳兰述还是那样笑意如常,不生气也不说话,用一种亲密到肉麻的眼光看着纳兰君让,那眼神脉脉,充满慈爱温情,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幼子……君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尼玛,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另一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多年不见,太孙殿下还是这么寡言,还记得你小时候尿了裤子,不肯说,自己打算硬生生焐干,还是我不忍心,脱了条裤子与你换了……一晃这么多年了。”
纳兰述的语气充满缅怀和沧桑,宛如七老八十的长辈正对着晚辈回忆他幼时的调皮事,全然不管,长辈今年才十八,而晚辈,也不过十九……
仿佛没看见纳兰君让又渐渐铁青的脸色,纳兰述笑吟吟道:“太孙殿下,你别的都没变,但是记性好像不如以前了,刚才我已经给你见过礼了,现在你不觉得,你忘记了一件事了吗?”
“……”
君珂突然觉得气压瞬间变低,流动的空气似乎缓了缓,空气中的各种因子似乎在碰撞,交击出闪电和火花,她抬眼看面前俩男人,一个笑意晏晏,那笑容坚决不变,仿佛用搓澡布也搓不下来;另一个眉峰渐凝,凝起的眉峰间似风雷渐聚沉云层叠,回旋着窒息和肃杀的威压,然而无论是笑还是肃,两个人的神情,都不曾因为对方改动一丝。
正如纳兰述真正要做的事,也永不会因为对方的杀气而改变。
这般凝望只是一霎,但旁观的君珂觉得仿佛漫长千年,千年之后,纳兰述面不改色伸出手,拇指翘起,指着自己鼻尖……
“来,叫叔。”
“……”
“纳兰君让叫王叔时的表情,真是一流写手也写不出来啊哈哈……”
入夜,燕京城东一座府邸内,传来君珂的笑声,“我的天,难为他居然还真的叫得出,我还以为他会立即拔剑的……”
“这都是皇族规矩,他地位高于我,我该向他见礼,但我给他见完礼之后,就该叙亲族辈分。只是这小子辈分低地位却高,以往藩王亲族进京,谁敢当真要他来一句王叔祖王叔?他这边还没开口,那边就拦住了,这小子也不是东西,称呼在嘴边打个溜就转回去了,以往给他含糊过去也罢了,今天怎么行?”
纳兰述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拈起水晶盘里的南齐樱桃,扔一颗给君珂,扔一颗给幺鸡,幺鸡嘴大樱桃小,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尝不出滋味,干脆偷渡到桌边,蹲在桌下,一边仰头在桌下张大嘴等着,一边一爪搭住水晶盘边缘,把盘子翻起……
“哗啦……”
酸甜多汁的樱桃,来我的嘴里吧……
哗啦一声,幺鸡满意咂嘴,却咂出一嘴空风,还有硬梆梆的水晶味道,预想中的盘子里的樱桃全部滚落嘴里的美妙感觉没有生,幺鸡愕然睁眼,便见樱桃已经换了一个茶盘装着,端在纳兰述手里,正在君珂谈笑风生地吃。
就在水晶盘倾倒樱桃即将进入幺鸡血盆大口的刹那,纳兰述眼疾手快地抄起个茶盘兜底一捞,将樱桃全部抄了过去……
偷食不成的幺鸡,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它凑到君珂身边,想要找安慰,君珂正听纳兰述说三日后皇帝接见的事,一些要注意的礼节,又说到今天在屋顶上遇见的神秘人,自然十分关注,随手塞了几颗樱桃到它嘴里,就连连追问:“追到没?是什么人?”
幺鸡没,又到纳兰述身边,纳兰述一边回答:“鲁海居然跟丢了,对方轻功了得,但也不是全无线索……不过我要先问问你,你手指是怎么回事?”
他问这问题时语气已经换了严肃,看也没看幺鸡一眼,顺手塞了一把樱桃核给它……
幺鸡愤怒地将樱桃核吐出踩烂,又跑去扒君珂的裙角……我要吃那盘南乳肉点心!
君珂被纳兰述问到这个问题,顿时心虚,当初纳兰再三规劝她不得修炼沈梦沉的东西,她撒了谎,偷练了十檀指,如今很可能这又是沈梦沉的恶当,她早不听纳兰劝告,导致屡屡出问题,害得纳兰述无法隐藏身份为她出面,现在纳兰述终于问到这问题,她顿时笑得讪讪,只想着该如何道歉和解释,哪里还想得到幺鸡的情绪,胡乱摸了摸幺鸡的大脑袋,又塞了一把樱桃给它,拍拍狗头道:“去吧去玩吧。”
一边垂眉敛目乖乖对纳兰述忏悔,“是我不好……我确实没忍住,动了《毒经》,我在里面翻来翻去,找了个最不起眼伤害最小的毒指练的,其实不过是想自保,连伤人的心都没有,谁知道……”
说完垂头,吸鼻子,诚恳地道:“你惩罚我吧。”
半天没有声响,君珂悄悄地从眼角缝里偷瞄一眼,正看见纳兰述负手站在她面前,面沉如水,毫无笑意,君珂看惯了他对自己的各种微笑,从没见过纳兰的铁面,此时第一次见,才觉原来嬉笑从容的纳兰述,面瘫起来那冷肃气质比起剖腹君那真叫不遑多让,无需言语,只那般冷冷看着你,自然便觉得上位者的尊贵和威慑,迫人而来。
唉,果然是一个纳兰家的……
“你确实该罚。”
纳兰述淡淡道,“我原本该把毒经没收的,但你说要给柳先生,我信你,便罢了。你这事惹出祸端也罢了,关键辜负了我的信任,你说,要怎么办?”
君珂这下可真有几分委屈了,不要上纲上线嘛,人家根本没有践踏你信任的意思嘛,你个高富帅,是不容易理解穷吊丝的艰难的!
“随便你呗。”
她咕咕哝哝答。
纳兰述手一摊,君珂自动乖乖摸出毒经交上。
纳兰述将书在手中啪啪地拍着,仰头望着承尘沉吟道:“该怎么惩罚你呢……”
“不都交了赃物了么。”
君珂微弱地抗议。
“该怎么罚你呢……”
纳兰述还在认真思索,声音拖得长长。
君珂叹口气,站起身,扎扎腰带向外走……按照学武那段时间的惯例,如果她练得令人不满意或者犯了什么错误,要么去沙坑里埋几个时辰,要么去吊桥做各种高难度倒挂,要么去当尧羽卫们的沙包,这里没有吊桥和沙坑,不用问,必然是沙包命,君珂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戚真思那张兴奋的小脸……她上次就说好久没人肉沙包了拳头好痒。